第73章 堂主
正道的高手们冲阵在前，以我为范，先行扰破魔宫箭阵，给其余门人弟子们冲过山谷的时机。
山谷之间二三里之距，对于多少都身怀武功的江湖弟子来说，万余人陆陆续续冲袭到对面山头，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
正邪两道大部很快短兵相接，在正道压抑二十几年的轰烈杀声中，大战拉开帷幕。
我从战阵中心脱身出来，于高处洞观，仍然没有看到大护法与萧霸天的影踪。
萧霸天当然是还没有死，我一年前通过天山温氏放给各门派掌门的消息是萧霸天“走火入魔，命将不永”，不过，或许是有人觉得单是这样，并不足以打消江湖中人这么多年对魔宫的深深忌惮，便将消息推波助澜成了“萧霸天归西”，秘密流传到更多人耳里，以恢弘正道士气，招徕江湖人手。
我问向被我提在手上，拎出战阵的魔宫暗器堂堂主：“萧霸天何在？”
一个劲瘦的中年男子，他抖如筛糠，身上的各色暗器，掉了一地。
“姑，姑娘，咱，咱真不知道啊！”
“你知道你必死无疑了？”
“呵呵……”
“你有妻儿？”
“……没有！”
我淡道：“据我所知，魔宫众位堂主不仅自己被萧霸天用毒控制，就连妻儿都被萧霸天软禁在魔宫，一年得探一次，有许多堂主已经放弃了救出她们，转而私下与没有名分的女子另育了血脉，因为怕被萧霸天找到，藏得很深。不知道你，在不在此列？”
抖如筛糠的暗器堂堂主闻言忘记了抖，睁了眼睛看我：“姑娘你，你什么意思？”
我道：“没什么意思。我还没到效仿萧霸天拿人妻儿作把柄的地步。不过是，想着你们一家家的都被萧霸天害得那么惨，竟然死到临头了，还想着向萧霸天一个受尽天下鄙弃的老贼尽忠心，不大能理解罢了。你说呢？”
暗器堂堂主道：“……我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女人孩子。宫主说过，只要我等为他尽忠而死，自然放了我等妻子孩儿。今天既已落到你手上，你只管杀我便是，何必多言！”
我冷笑道：“好个暗器堂堂主……到如今，你还真的以为，萧霸天会因为你死，就放过你的妻子和孩儿？……还是说，你认识到的萧霸天，竟是一个信言重诺，不惜给自己留下后患的磊落人么？”
暗器堂堂主沉默。
我道：“听说你儿子暗器的功夫已练得不错，女儿虽然没被允许习武，但也被你温柔贤惠的妻子教得知书达理，二八的正当年华，要不是你妻子拼死护着，差点被萧霸天老狗贼拉去**。就这样，你还以为你死后，他们就能得到什么好的下场？”
暗器堂堂主还是沉默。
我看穿道：“哦，你早就知道，但是，你也爱莫能助。在萧霸天面前，你自救尚且不能，更别说救他们。如今只盼望着萧霸天不会找到你另外的女人孩子，留得一丝血脉在人间。所以你如今只求速死，哪怕明知你死后，你原配妻子、女儿、儿子，都会来跟你陪葬。
“你那一年才能见你一回的你的女儿、儿子，他们长得多好哇，为了不让你在萧霸天手下难做，努力在魔宫萧霸天的眼皮子底下表现得听话懂事，……他们可知有你这样顾不得他们死活的好父亲么？”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难道我想他们跟我一起死吗？”暗器堂堂主情绪激荡几分。
“你为什么不认为今日正道能扫平魔宫？”我问。
“冯蓁慧，我们都承认你很有本事，更是旷古未有的武学奇才，当今武林或许已没有人能胜得过你，但是，你根本还不知道萧霸天的可怕之处！你斗不过他的！”暗器堂堂主像是见过什么他口中的可怕事情。
“多谢你的提醒。你只需要告诉我，萧霸天如今何在？”我平声问他。
他张了张眼睛，似乎不明白为何我这么年纪轻轻一个女子竟然对可怕的萧霸天毫不忌怯，他低垂了头：“……我不知道。”
“萧霸天害你不轻，如果你不想看见他有好下场，你应该告诉我你知道些什么。我可以让你活着见证他的死亡。并且这些年你所作过的恶，不会牵累你的妻子、女儿。”
此刻我与这个注定一死的暗器堂堂主谈话，不像是即将取他性命之人，而像是与他静对清谈的朋友。
没有指天发誓之行，而有言出必守之信。
暗器堂堂主沉默一时，看着山间的战局，正道在我打出来的气势之下，攻劲正猛，反观魔宫大部却有隐隐败退之势，落在边缘的一些喽啰魔众还有怯战，避战，甚至逃战的作为。
这倒也没什么意外，毕竟魔宫两万魔众中，有将近一半都只是企图跟在魔宫后面混的，在江湖上也不过是打着魔宫旗号，欺负点老弱妇幼的街市流痞，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眼见真正的死到临头，只怕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又岂有悍不畏死之勇。
只有真正入了魔宫门下的部众，魔宫对他们知根知底，虽然没有用毒控制他们，也害怕招致日后的报复，不敢轻易怯逃。
“你可真是一个让人不能不相信的人。”暗器堂堂主最终对我道出这么一句话。
他注定将死，而与我做这个交易，最差的结果也不会比不做更差。能做到魔宫十六部堂主之一，他不会想不通这个道理。
人生此天地间，谁也是血肉之躯，有的人一生作恶，或者早想过得不到好的结局，在萧霸天手下有头有脸的人更是，因为知道注定不得好死，反而让他们的行事作风表现出更多超乎常情的狂悖与恶，令天下人无不费解胆寒。
而实际上，临到头来，面对最朴素的生与死，谁也不过是苍生之渺渺一粟，他们一路的所作所为，最终照见的，不过是他们脆弱的内心对死亡的深切恐惧。
“冯姑娘，你说我这算不算是将功赎罪？”
将所知道的全部告诉我后，我将暗器堂堂主放到山峰绝壁之上，让他得以能够窥见战场局势——以便我兑现让他见证萧霸天之死都诺言，而又再无生逃的可能，我已震断他的经脉，留了一根他自己的暗器毒针在他手上。
“功是功，罪是罪。那些因你作为受尽伤害的人，并不会因为你有了这些功，而让他们过去遭受的苦难好受一分，何况已死之人。”
暗器堂堂主哑笑了一下，再没有说话。
我掠下绝壁，接着分别提了一个魔宫堂主、一个魔宫护法、一个魔宫罗刹头领，和两个魔宫喽啰，一一问过。
基本得出，萧霸天此番的安排做得的确严密，即便是十六部堂主与各路护法也所知寥寥。
他们只得到了跟随黑白护法前来堑方谷迎击正道大部的指令，其余的安排也没人敢过问，唯一知道的是，萧霸天手下最器重的一干由他亲自培养起来的精锐青年护法们，这次一个也没有出现在两万魔军中。
而作为这些青年护法之首的大护法，被安排留守魔宫。
魔宫在萧霸天统领下，号称“三百护法”，各个武功高强，本领过人，随便拉出一个都是能打下一方江湖地位的当世高手。
其中有六成是从小由他亲自培养，也就是这些包括大护法在内的青年护法，其余四成才是从江湖上各种原因投奔魔宫。
众所周知，大护法是魔宫萧霸天手下第一打手，武功修为这些年甚至已经达到萧霸天之上，如此危机之下，萧霸天不可能不让大护法护佐身侧。
我放眼观着山谷间三万多人的战场，不包括魔宫已经趁乱逃掉的底层喽啰，双方已经各有死伤数千，堆伏在山间的尸体成片，几乎已经叫人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持续打了两个多时辰，大部分人都已经满身浴血，衣衫破裂，气喘吁吁，不约而同地逐渐往各自一方后退靠拢，暂时熄战。
正道大部队后方赶来几名温氏弟子，与温珣禀明什么，温珣找过来对我说：“他们已经到了。”
我点头，准备起身，温珣跟着我。
我看他一眼。
他说：“我跟你一起去。”
我道：“温少主自便。”
此番攻打魔宫，明面上用江湖十八方门派的大部牵制魔宫十六堂口大部，暗中则安排有十八方势力的精武高手二百名绕开魔宫大部的警觉，直奔魔宫巢穴。
如今他们都已经悉数赶到，只待我去叩响魔宫大门。
计划是打算趁着两道休战的这段时间取得魔巢，没有时间浪费在五十里的山路上，在江湖上号称轻功天下第一的天山温氏少主温珣，在十里之后已经看不见我的身影。
半炷香后，我身至魔宫高厚的大门前。
对二百名战意凛然、蓄势待发的正道高手道：“——不杀没有反抗之力的妇孺。
“——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