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卯时,宫门刚开,一辆马车便趁着夜色从偏门出来,向城北驶去。出了北面城郭不到两里地,下了官道,路面泥泞起来。
昨夜下过一场急雨,泥地上积了些水,车辙压在水洼上,使得整个车厢晃动起来。
苏青觉得整个人都快散架了,头也疼得厉害。她强睁开眼,眼前乌漆麻黑的,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得到耳边一阵低低的抽泣声。
她想起来了,她走夜路抄小道时,看到一个小姑娘被一群流氓模样的小伙子欺负,她心中气愤,仗着自己在武术学校学过拳脚,单枪匹马地上去“英雄救美”了。这几个混混也不中用,几个回合就被打趴在地上。
却不想有个满脸痘的是个愣头,逼急了敢杀人,他想也没想就从裤兜里掏出把刀,趁着苏青安慰小姑娘的空档,一刀就朝着苏青后腰部位扎去。后面发生了什么,苏青就不知道了。
此刻苏青仔细感受了下,发现后腰处也没有多少疼痛,安心不少,朝着那哭哭啼啼的声音道:“妹子,你给我叫救护车了没?”
那声音突然喜道:“主子!您终于醒了!”
苏青突然头痛欲裂,一个接一个的画面潮水般地涌来,她不堪忍受,又晕死过去。
梦里她好像在看一个古装剧,女主是个刚进宫不久的贵人,沉默寡言,胆小懦弱,苦等着被翻牌子侍寝,却不想等来了父亲下狱的噩耗。
贵妃娘娘念她年轻知礼,多加宽慰,只说祸不及家人,让她安心。却不想这贵人真是衰鬼附体,父亲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她那倒霉弟弟又惹上了官非,一家子两人入狱,真得要倾家荡产地上下打点。
贵人的娘托人带了口信,求贵人救济救济,府里真的缺点使唤银子。这贵人哪里有钱,把自己的月例银子全贴给了娘家,也是杯水车薪。
贵人有个一同入宫的小姐妹,现如今也处在底层阶段,是个小答应。两人可以算得上是相依为命,抱团取暖,每天凑一起不干别的,只单纯规划自己的人生方向——侍奉皇上,怀上皇子,母凭子贵,光耀门楣!
这天贵人向小姐妹哭诉完自己的烦心事后,这位答应也立即红了眼眶,说些“姐妹有难,我不能袖手旁观”之类的酸话,不到两天就给贵人出了个馊主意。御膳房负责采买的公公,平日里也会帮着宫女带些秀帕之类的物件出宫贩卖。宫里的东西,便是随随便便的茶具拿出去,都是稀罕货,价值不菲。
这可真是穷壮怂人胆,贵人平时唯唯诺诺,这时候急得上头,脑子越发不清楚了。脑子糊涂了,胆子便大了,刚开始还只敢拿些不起眼的物件出宫卖,换得些许银子立马贴给家里。
一来二去,她宫外的娘以为她在宫里混得如鱼得水,要得愈发勤了。贵人从小到大没得到娘亲多少疼爱,这时候被如此需要着,竟生出点喜悦之情。她又看这么久都没有东窗事发,便把暖阁案几上的一个玉雕芙蓉笔筒拿了出去,贵人不大通文墨,早就看这些劳什子不顺眼了。
无巧不成书,这玉雕芙蓉被一个海商买走了,海商此刻来京是有要事求见康王爷,听闻康王爷酷爱书画,又喜芙蓉,乐颠颠地跑康王府献礼去了。康王爷一眼就瞧出了这物件乃是他母妃的遗物。
康王爷的娘亲乃是前朝的丽妃,因其名讳中带个“芙”字,又生得明丽动人,在家当闺阁小姐时就名满京师,人称“芙蓉面”。入宫后深得先帝的喜爱,“芙蓉面,杨柳腰,无物比妖娆。”
当年的恩宠不用细表,康王爷幼时常在丽妃宫中玩乐,自然对这笔筒不陌生,更何况他摔过这玉雕,所幸他当时年幼,地上又铺了层厚地毯,这才没把这物件摔坏。
康王爷当即提着这笔筒气呼呼地跑进了宫,对着皇上一通哭诉,也不说宫里有贼,只哀嚎着对不起父皇母妃,不忠不孝,哭得皇上莫名其妙。待弄清原委后,轮到皇上气呼呼地跑进后宫,对着贵妃一通责备,说她管教不力,宫中竟出现了偷卖的贼人,是不是要等整个皇宫都被偷光了才发觉!
贵妃顿时脸通红,眼角都噙泪了。她立马跪地认错,并恳请皇上让她严办此事,以儆效尤。
皇上见她如此可怜,心也软了,亲自扶她起来,又软言安慰几句,这才离开。
皇上走后,贵妃忙喝了口茶压住心火,这才吩咐下去,务必要一网打尽。
贵人被带到贵妃的凤翔宫时,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待看到被打得凄惨的公公时,这才慌了神,还未等细细审问,她早已跪地求饶,直言自己一时鬼迷心窍,犯了糊涂,求贵妃娘娘开恩。
贵妃娘娘气笑了:“原以为你是个老实本分的,你父亲出事,本宫还好言劝慰,怕你伤神,没想到啊,你老虎头上拍苍蝇,真是好大的胆子!本宫以前还真是小瞧你了!”
贵人只低着头,浑身颤抖,想不到分辩的理由。
贵妃瞧她这样儿,更是生气,刚想让她禁足半年,谁知道太后那边也派人来了,来得是太后的贴身宫女孙姑姑,孙姑姑说:“太后说了,自我朝开朝至今,后宫里还未出此胆大妄为之人,如不严惩,后人纷纷效仿,还有什么法度可言?”
贵妃连连点头称是,又对着贵人说:“既然如此,那你便去飘香院好好思过吧!”
贵人闻言,当即晕死过去。贵妃皱了皱眉,命人把她抬了下去,又吩咐道:“明儿宫门一开就送她去,可别耽误了!”
后面的情节戛然而止,苏青看得直摇头,也不知道是哪个编剧写得剧本,女一号的蠢笨程度可以媲美她这些年参演的脑残宫斗剧。正当她叹息之际,一个略尖锐的声音吵嚷着:“快点儿,咱还要会宫里当差呢,可没功夫在这儿跟你俩耗着。”
刚刚那个女孩子的声音响起:“刘公公,求您再等等,主子受了惊吓,还没醒呢,总不能将她抬出来啊。”
“呸!哪里来的主子?我告诉你,进了这飘香院,你可得醒神咯!也是咱心肠好,这没打赏的事儿,咱也没撂开手,一路赶着车送你们在这儿。你也不打听打听,平日里我替各位主子爷驾车,人多阔绰!”
“你!”
苏青被吵闹声惊醒,她睁开眼睛,只见两个穿着古装的人正在对峙,一个是豆蔻少女,绿衣服,小脸蛋;另一个是个吊梢眉的中年男人,活脱脱的势利眼的长相。
“我难道是在片场睡着了?”苏青疑惑地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变了样儿!原来的手十指修长,纤细有力,现在的却软绵绵的,白乎乎的,一撅就能断似的。身上也没什么力气,是睡迷糊了吗?
“哎哟,您可终于开眼了,苏贵人,求您行行好,赶紧下来,咱还得回去交差呢!”那个中年男人见苏青醒了,怪声怪气道。
苏贵人?怎么那么耳熟?苏青朝外望去,只见她乘坐得马车停在一个院子前,没有看到导演,摄影,只有眼前的少女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苏青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知道这个女孩的名字,她叫绣儿,是梦中跟在那个傻贵人身边的宫女。一个可怕的结论得出来了——
她应该是穿越到了这个贵人身上,成了个弃妃!
苏青由绣儿扶着,踉跄地下了马车,脚刚落地,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就适时出现了。他轻浮地朝着这主仆二人打量了下,又满脸堆笑地朝着势利眼道:“刘公公,又麻烦您来,可是这二位要在这儿长住了?”
刘公公鼻孔朝上:“可不是嘛,贵妃娘娘吩咐,让苏贵人好好在这儿清净清净,刘侍卫,劳您多留神咯!”
刘侍卫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对了,刘公公,我上次求您办的事,您看?”
“哎,刘侍卫,您放心,咱都记在心里呢!可咱人微言轻,在宫里也不过是仰仗着别人过日子,这事儿啊,难呐!”
“求公公念在大家都是本家的面子上多费点心,日后事成了,咱肯定不会忘了公公的恩情!”
这俩在这儿打哈哈,倒是苦了苏青了。这身子弱,又受了惊吓,风一吹都打哆嗦。她不悦地打断道:“聊完了没?快点儿开门让我们进去!”
刘侍卫从兜里掏出钥匙,也不生气,边开边说:“还第一次见到这么急着进来的人!”
门一开,苏青便迫不及待走进去,边走边问:“我住哪儿?”
刘侍卫带着她左拐右拐,来到一处偏院前,用手指了指西厢房:“诺,这间空着,麻烦您.......”
话没说完,苏青便径直走了进去。她强撑着精神对着绣儿说:“给我找点儿热水,谢谢!”便又再次躺在冰冷的床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