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阿尔弗雷德和维京人
维京人令盎格鲁—撒克逊人闻风丧胆，就如盎格鲁—撒克逊人在几个世纪前令不列颠人闻风丧胆一样。这个远在大洋彼岸的岛屿又一次暴露在一拨又一拨的侵略者面前，他们一心只想抢劫掠夺，摧毁又一种仍旧脆弱的文明。这段时期唯一的历史著作《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The Anglo-Saxon Chronicle）戏剧性地讲述了这段历史，追溯了这些劫掠是如何在8世纪下半叶加速进行的：
843年（威塞克斯的）国王埃塞伍尔夫（Aethelwulf）在卡汉普顿（Carhampton）与拥有35艘战船的连队作战，而丹麦人（来自丹麦的维京人）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851年埃尔多曼·西奥尔（Ealdorman Ceorl）连同德文郡（Devon）的人一起与异教徒作战……进行了大规模的屠杀，取得了胜利。异教徒在那里过冬，那一年，有350艘船开到泰晤士河口。他们摧毁了坎特伯雷，赶走了麦西亚国王布里特武夫（Brihtwulf）和他的军队……
866年（维京）军队从东安格利亚越过亨伯河（Humber）河口，来到诺森比亚的约克。此地民众彼此大大相争。他们推翻了国王奥斯布里希特（Osbriht），拥戴一个僭位的国王阿伊勒（Aelle）……两个国王都被杀死，幸存者与军队和平共处……
870年……那一年，（东安格利亚）国王圣埃德蒙（St Edmund）与丹麦人作战，丹麦人取得了胜利，杀死了国王，征服了王国。他们摧毁了所到之处的所有教堂……
874年，军队从林塞前往雷普顿（Repton），夺取了那里的冬季要塞。他们将把持了这个王国22年的（麦西亚）国王伯尔雷德（Burhred）驱逐至海外，征服了全境。
这些条目告诉我们，盎格鲁—撒克逊王国是如何一个接一个被消灭的，直到只剩下威塞克斯。公元871年，一位名叫阿尔弗雷德（Alfred）的年轻人登上了威塞克斯的王位。在他在位的近三十年里，维京人的前进遭到了扼制，后来成为英格兰王国的基础得以奠定。
阿尔弗雷德于849年出生于伯克郡（Berkshire）的旺蒂奇（Wantage），是国王埃塞伍尔夫最小的儿子，为他的第一任妻子奥斯伯（Osburh）所生。他有四个哥哥，在他之前，他们都相继担任过威塞克斯的国王。阿尔弗雷德是一个深受人喜爱的孩子，尽管直到晚年他都“目不识丁”，但他听着盎格鲁—撒克逊人喜爱的诗歌长大，并学习这些诗歌。这些诗歌讲述了他渴望成为的勇敢王子的英勇事迹。虔诚地忠于教会的阿尔弗雷德在年仅四岁时便被送往罗马，在那里，他荣幸地受到了教皇利奥四世（Leo Ⅳ）的接待。两年后，他再次前往那里，这一次是与父亲同行，在返程时曾驻足于法兰克国王秃头查理（Charles the Bald）的宫廷。
在阿尔弗雷德的早年生活期间，有关威塞克斯王国的继承权问题一直存在分歧，因为王冠并不是自动地由父亲传给长子。谁会成为下一任国王既取决于现任君主的权力，也取决于竞争者（要么是他的儿子，要么是他的兄弟）的实力和能力。但是当埃塞伍尔夫的第四个儿子成为国王的时候，人们一致认为他的王位应该被阿尔弗雷德所取代。那时维京人的威胁确实很大，威塞克斯危在旦夕。
撰写《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的人想让我们相信，维京人完全是异教徒的野蛮人，但事实并非如此。这些人来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主要来自挪威、瑞典和丹麦。他们的生活是耕作和捕鱼，但他们不停地进攻，后来在不列颠、法国北部、俄罗斯、冰岛和格陵兰定居下来。人们甚至相信他们已经到达了美洲。他们进行无休止的航行，一个关键原因是他们的家乡不再能生产足够的物产来供养他们。另一个原因是他们社会的性质，那是一种崇尚战斗的社会。维京人相信神首先会奖赏斗士，而战斗中的流血和死亡才是通向财富和幸福的真正道路。作为一个民族，他们被赋予了惊人的能量，这使他们成为大无畏的水手，漂洋过海地去寻找贸易机会和从事掠夺。每年都会有成群结队的维京人扬帆出海，寻找比自己家园更加富有的土地进行掠夺，带回黄金、白银和珠宝。他们的领袖要么是国王，要么是被称为“亚尔”（jarl）的首领，他们的关键作用是确保自己的追随者得到丰厚的战利品。
这确实是吸引他们来到不列颠群岛的原因，他们于所到之处摧毁教堂和修道院、城镇和村庄，不放过从神圣器皿到马匹的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渐渐地，当他们烧毁并洗劫这个国家时，除了土地，再也没有东西可供他们占据的了。他们的首领开始把这些土地分给自己的人，这些人就定居了下来。在苏格兰、爱尔兰和西部群岛定居的主要是挪威人，而在英格兰定居的则主要是丹麦人。起初，他们以盎格鲁—撒克逊的国王们为傀儡，但逐渐地，他们开始用自己的国王取而代之。根据地名的词尾，我们可以很容易地找到丹麦人定居的地方，即被称为“丹法区”（Danelaw）的乡村地区。盎格鲁—撒克逊语的词尾是“hams”和“tuns”，即“家”和“城镇”，而丹麦语的词尾是“bys”和“thorpes”。
在阿尔弗雷德接任他哥哥的王位时，丹麦人已经对威塞克斯发动了猛烈的进攻，在878年，他们发动了自认为的最后一击，如果进攻成功，那就意味着几乎整个岛都会落入他们的手中。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计划在冬天发动突然袭击，而通常没有人会在冬天战斗。《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讲述了这段历史：
在主显节（Twelfth Night）之后的隆冬季节，（丹麦军队）秘密前往切本哈姆（Chippenham），不费吹灰之力地击败了威塞克斯并占领了它，把很大一部分居民赶至海外，并杀害了其余的大部分人，只有国王阿尔弗雷德幸免于难。他带着一小队人马历经千难万险，穿过森林，进入沼泽中的人迹罕至之地。
此地在萨默塞特郡（Somerset）陶顿（Taunton）附近的阿特尔尼岛（Isle of Athelney）。由于受到周围沼泽和洪水的保护，国王得以策划他的战役。他派出信使，从萨默塞特郡、威尔特郡（Wiltshire）和西汉普夏郡（West Hampshire）征召“fyrd”，即民兵，这些人全都“效忠于他”。在指定的日期，他们在埃丁顿（Edington）与丹麦国王古瑟鲁姆（Guthrum）率领的丹麦军队交战并击溃了他们。随后，他们包围了丹麦人在切本哈姆的堡垒并占领了它。丹麦国王第一次发出和平请求，发誓会撤离威塞克斯，而且古瑟鲁姆和他的二十九名追随者接受了洗礼。这是潮流的第一次转向。
丹麦人当然会助北安格利亚和东安格利亚一臂之力，但现在威塞克斯王国逐渐扩大，接纳了所有南盎格鲁—撒克逊人。公元886年，阿尔弗雷德占领了一向属于麦西亚王国的伦敦，把它交给埃塞尔雷德（Ethelred）负责。埃塞尔雷德是麦西亚的一位伯爵，娶了阿尔弗雷德的女儿为妻。有关阿尔弗雷德大帝的著作中写道：“所有没有臣服于丹麦人的英格兰人都臣服于他。”在阿尔弗雷德与古瑟鲁姆和平相处的那一年，英格兰人和丹麦人被平等相待，并且第一次有了“全体英国人”的提法。维京人的威胁造就了一种共同的身份和一项共同的事业，这在一个共同的领袖——威塞克斯国王——身上找到了表达，他现在开始被称为“盎格鲁—撒克逊之王”。
阿尔弗雷德是一个具有非凡眼光的人。他继承了源于7世纪这一伟大时代的盎格鲁—撒克逊基督教文明的传统，并对之推陈出新，将之作为下一个世纪出现的英格兰王国的基础。他意识到，要建立一个稳定、和平、文明的王国，首先取决于要拥有良好的法律，这些法律应该适用于所有的英格兰人，甚至是那些丹麦人的臣民。他研究了包括麦西亚的奥法在内的伟大的盎格鲁—撒克逊国王们制定的法律，然后颁布了自己的法律：
然后，我，阿尔弗雷德国王，将这些法律汇集起来，并下令写下了其中许多我们祖先奉行过的，那些也是我喜欢的；其中许多我不喜欢的，我在议员们的建议下拒绝了它们，命令臣民以不同的方式遵守它们。
他还独树一帜地认为，这样的社会不但需要好的政府，而且需要不仅对神职人员、对俗人也会有用的学识。他在晚年学习了拉丁文，并在宫廷中设立了一所学校，让年轻贵族学习识字，以便可以在国中发挥自己的作用。这是一次伟大的创新。丹麦人摧毁了所有的图书馆和学习场所，给这个国家造成了严重的破坏。阿尔弗雷德讲述道：
在英格兰，学习能力完全衰退了，亨伯河这边几乎没有人能用英语理解他们的（拉丁语）布道，甚至不能把一封拉丁语信件翻译成英语，而我认为，在亨伯河那边也没有多少人能做到这些。这样的人太少了，我甚至记不起我继承王位时泰晤士河以南的地方有一个这样的人。
阿尔弗雷德将来自威尔士、法兰西和爱尔兰的学者召集到他的宫廷，他们一起着手将一些古代基督教文学珍品翻译成盎格鲁—撒克逊语。国王本人翻译了四本书，其中包括教皇大贵格利的《教牧关怀》（Pastoral Care），每位主教都被派发了一册。这部著作描述了神职人员的素质和职责。
法律和学问与保卫王国的新措施齐头并进。阿尔弗雷德意识到，盎格鲁—撒克逊人必须发展海上力量，因此他下令建造军舰，它们“……差不多是丹麦人的两倍长，而且更快、更稳、更高，有的有六十支桨，有的还要更多；它们既不是按照弗里斯兰人（Frisian）的方式建造，也不是按照丹麦人的方式建造，而是按照国王本人眼中最好、最有用的方式建造”。
更重要的是打造一个防御圈网络，即“山丘堡垒”（burhs），在堡垒中，人们可以连同自己的货物和牲畜一起获得安全感。它们被战略性地安置在老城填的旧址上，或是经过精心挑选，成为新的城镇。我们今天可以在许多以“堡”（borough）结尾的地名中追踪到这其中的许多。任何村庄离这样一个安全的避风港都不能超过二十英里。国王还重组了民兵组织，即“fyrd”，实行轮番制，这样一次来一半的人，另一半人则可留下来照料和收割庄稼。
这些改革大部分是在892年，下一次维京军队从欧洲大陆登陆之前完成的。在此前的十年中，阿尔弗雷德已稳居“盎格鲁人及盎格鲁—撒克逊人之王”的宝座。有关国王生活的传记和出版的《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都颂扬了这一点。在《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中，所有盎格鲁—撒克逊人都被视为拥有某种程度上的共同历史，即他们团结起来一致对敌——丹麦人。
当丹麦人开始向威塞克斯发动新的进攻时，他们发现自己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成功了。无论走到哪里，他们的军队都受到“山丘堡垒”和盎格鲁—撒克逊军队的阻挠，后者现在一年到头都很活跃。在四年的时间里，维京人不断骚扰英格兰人，但都没有取得胜利。最后，他们被迫要么定居在丹麦人已经占领的地区，要么离开。
阿尔弗雷德于899年去世，享年约五十岁。人们对他的晚年知之甚少，但毫无疑问，他是在巩固自己已经开创的事业，并使儿子爱德华（Edward）认识到，他必须在父亲的基础上继续建设，重新征服现在被称为“丹法区”的领土。直到七百年后，阿尔弗雷德才开始被赋予“大帝”的称号。在当时，并没有人认为他比其他任何一位杰出的盎格鲁—撒克逊国王更优秀。然而，时至今日，我们可以比他同时代的人更清楚地认识到，阿尔弗雷德是多么配得上几个世纪之后人们赋予他的这个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