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金主保卫战
待第二壶药煎好已经过了晌午,陆澈服了药说他有些犯困,便自顾自地躺下了。不过躺下之前,交代了我一件事。
他要我帮他去买两身衣裳。
由于一路上都忙着逃命,陆澈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身上原本的衣裳又被人捅了个窟窿,还弄得满是血污,已经换无可换了。
我本来也想睡个午觉,但唯一的一张床已经被他给占了,忧烦愁闷间,便揣着银两出了门。
哪知这不出门不知道,一出门吓一跳,仅仅一上午的功夫,陆澈帮我解围的事就已经传开了。我这才走了两条街,便撞上三撮人,无一例外,都是来问我家里那位富家公子的。什么家里几口人,人均几亩地,姓啥叫啥做啥,统统问了个遍。且越到后来越是离谱,什么肩上几颗痣呀,腿上几根毛呀,内衣的颜色是白的还是红的呀,只要能满足好奇心,千奇百怪的问题都能问出来。
怪只怪这封阳县向来太平,三姑六婆们平日里闲得都快拧出水来了,如今突然间多出一桩八卦,自然是挤破脑袋地往里凑。
一开始我还能应对自如,到了后头,见着熟人便绕着走。
大约绕了七八条巷口,总算找到了一家没什么主顾的裁缝店。不想还没来得及抬头,我脚下一歪,便被人整个拽了进去。
待扶着桌角站稳,拽我的人方严肃地道:“舒婉,听说你家里来了个男人?”
我拍了拍脚背上的灰,瞪他一眼:“是又怎么样?”
小谷子一听,当即歪倒在一边,捂着胸口道:“我的心……”
我紧张地看着他:“你的心怎么了?”
他憋了好半天,一字一顿地道:“很痛!”
我正欲问他要不要去看看大夫,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小谷子突然眉心一皱,抬头望着房梁,整个一痛心疾首的模样:“想不到你竟是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我们才三日不见,你就跟别的男人好上了!”
我额上的青筋一跳,抓着他的衣襟便将他整个人拎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跟人家好上了?再乱说信不信我打死你?”
他整个人悬着空中,害怕地胡乱踢了踢脚丫子,最终脖子一硬,瞪着我道:“那你倒是说说,你家只有一间房,堂屋厨房寝卧都在一块儿,你们昨夜是怎么睡的?”
我觉得手有点酸,又将他一把仍回椅子上:“他睡床,我睡地板不行啊?”
小谷子身形一僵,凄凉道:“我的心……更痛了。”
我无奈地抚了抚额,心里的小火苗跳得很是欢快:“你到底想说什么?今天给老娘说清楚!”
方作势又要抓他,他赶紧抱头蹲到了桌子底下,一边躲一边道:“上回你说想要件荷叶边的衣裳,我偷偷拿店里的布料做了一件给你,结果被我娘发现了,狠揍了我一顿,我吓得不敢回家,躲到了你那里。寒冬腊月的,你却只让我睡地板,这回春暖花开,你却让人家睡床,还敢说不是跟人家好上了!”
我再抚了抚额,蹲在地上道:“那是因为人家受了伤,你身强体健的,能跟人家比吗?我若不让他睡床,万一他受了湿气病死了怎么办?”
小谷子微微一愣:“他受了伤?”
我点点头:“我告诉你你不要说出去啊,这个人是我昨夜在弄堂里救回来的,有人在追杀他。”
小谷子扶着桌子腿的手缓缓松开:“那你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我“嘿嘿”笑了两声:“没事没事,我跟街坊说他是我家的一个远亲,因为最近跟家里的长辈犯了冲,这才到我家来躲躲,他的仇人应该找不到这里的。”
小谷子担忧地看着我:“那他要躲到什么时候啊?”
我望着房梁一估摸:“起码也要个十天半个月吧,好歹也等人家伤好呀!况且陆澈还交了一笔伙食费给我来着。”
小谷子略忧伤地往桌子里缩了缩:“可是你们孤男寡女的住在一起这么久,日后街坊邻居要说起来,还叫我怎么做人啊?”
我奇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他低头扭扭捏捏地道:“那个……整个封阳县都知道,我们是青梅竹马嘛,虽然我娘亲不喜欢你,但是我是家中独子,以死相逼还是会同意我们的亲事的……”他抬头忧虑道:“但万一你因为这件事落下红杏出墙的名声,日后我们的孩子也会受到影响的不是?”
我好不容易平息的怒气又往上窜了两窜:“我什么时候说要嫁给你了?谁说这是青梅竹马,分明是青梅青梅!”
他不是很明白地看着我:“什么是青梅青梅?”我正欲解释,他又羞涩地笑了两声:“哎呀,管它什么青梅青梅,你现在不肯嫁给我没关系,我已经盘算过了,像你么凶悍的女子日后肯定没人要,等你熬成了老姑娘,总会嫁给我的。”
我咬牙切齿:“你还挺自信的呵!赶紧出来,拿两件男人的衣裳给我!那位公子还等着穿呢!”
小谷子身子一僵,又打算捂胸口了。
我赶忙将他拖出来:“你别捂了,我之所以对他这么好,不过是看上他的钱财。我爹当年说过,这世上赚钱的方法有三种,一是踏实肯干,不过这种人庸庸碌碌一辈子,没什么大出息。第二种是投机取巧,不过风险太大,弄不好就是倾家荡产,跟我赌钱是一样一样的。第三种就是垄断圈钱,也就是像现在这样,先设法将这个金主绑住,让他依靠我、信任我、离不开我,日后我再慢慢地捞,一笔一笔地来。”
小谷子听完挖了挖耳朵:“行了行了,一说到钱你就来劲。”
我都懒得说他,像他这种甘心做个小老百姓的头脑怎么懂得我想当大财主的心?有钱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我爹当年病得奄奄一息时若能有个二两银子看病,也不至于早早地撒手而去。如今我孤零零的活在世上多不容易啊!不趁机捞点钱做嫁妆,日后嫁入夫家都被人看不起。
当然,这些话若说出来,小谷子指定又要说他不会嫌弃我云云,我懒得跟他较劲。终归我日后是不会嫁给他的,他在我眼中,身体上虽是个男子,但心灵上就是个娇滴滴的小闺女。连蟑螂老鼠都怕,还怎么跟我那些凶巴巴的债主对抗啊?当姐妹还好,夫君的话……想起来就起鸡皮疙瘩。
从小谷子的裁缝店出来,路过荣叔的猪肉铺时我略驻了驻足,顺手带了根猪蹄回去。陆澈失血体虚,谢大夫说了,要多补补,伤口愈合得快。
我喜滋滋地提着大包小包赶回家,入门时却觉着不对。之前我分明记得出门时是将院门掩上的,怎的现在却开了条缝?该不是陆澈的仇家找上门了吧?
我胆战心惊地将东西放在一边,打算趴在墙头看上一看。
搬石头,垫脚,攀爬,忙活好一会儿,我总算在自家的院墙上冒出个头。不过举目望去,院子里晒花瓣的簸箕、挤花汁的碾子、打水的水桶,一切都井然有序,不像是有恶人进去的模样,更没有半点打斗的痕迹。
我悬着的心稍稍往下放了放,正欲悄悄然从墙头翻进去,不料墙角处的槐树下忽然冒出颗脑袋。那脑袋惊讶地望着我:“盈盈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我身形一顿:“呃?是陆公子啊!你不是在睡午觉么?怎的出来了?”
陆澈仰头望着我道:“方才家里有客人来访,将我吵醒了,我在房里实在憋慌,就出来晒晒太阳。”说完睨我一眼:“倒是你,好端端的正门不走,干嘛翻自个儿家院墙?”
我抹了把额上的汗:“我看着院门虚掩着,还以为是你的仇家来了呢,想说先从墙头探探风来着,既然没来,那我就放心了。”语毕我摆摆手:“你先等等啊,我这就进来。”说罢便翻下院墙,拎起地上的包袱进了门。
陆澈倚在院角的槐树下,手里捻着一朵槐花转着圈儿,脸上虽没什么血色,身上的衣裳又破旧了点儿,但丝毫不影响他玉树临风的美好形象。
我笑眯眯地凑过去:“方才你说家里来了客人?是什么客人?”
他将手里的槐花扔到一边:“殷二娘。她说街坊邻居都这么叫她。”顿了顿,好似想起什么般,又补充道:“哦,她说知道我受了伤,还送了筐鸡蛋过来,就放在屋里的灶台上。”
我恍然。
这殷二娘是封阳县闻名十里的美娇娘,不过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原先嫁了个做木料生意的相公,但红颜薄命,第二年便成了寡妇。如今虽风韵犹存,却也逃不过徐娘半老。
只是老归老,她却不服老,四处找人物色再嫁不说,还专喜欢挑年轻英俊的后生。也不知是太挑剔还是没人要,总归到现在还没嫁出去。
我道:“她除了来送鸡蛋给你,还说了什么?”
陆澈仰头回想一番:“也没说什么,就是说她往日与你关系不错,我既是你的远亲,日后该多走动走动。”
我和颜悦色地“哦”了一声,心里却直犯嘀咕,心道这殷二娘上回才损了我做的胭脂粗糙,还宣称日后再不光顾我的生意,今日怎么突然便与我亲厚起来了?这人也忒善变了。
还没闹明白她唱的哪一出,陆澈忽然又道:“对了,这个殷二娘似乎得了什么病症,方才与我聊着聊着,她忽然说胸口疼,让我帮她揉揉。”
我肩膀一抖,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油然而生。这殷二娘素来风流,该不是瞧着陆澈人长得好看又有钱,想挖我墙角吧?
我紧张道:“那你帮她揉了没有?”
他闷笑一声:“说来倒有些对不住她。原本我是打算帮她揉的,不料下床时走得太急,绊倒了一旁的板凳,最后不仅没帮上忙,反倒让板凳将她砸伤了。”
我不禁打了个哆嗦,我家可都是清一色的条凳,还是实木做的,那重量砸在脚背上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我好奇道:“那后来怎么样了?”
陆澈颇惋惜地道:“自然是一瘸一拐地回去了。”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心想这殷二娘今日挖角不成还折了锄头,也该能消停几日了。不过陆澈连胸口疼这种话都信,傻得跟智障似地,也难保日后不被人撬走,我必须尽快做好打算才行。
傍晚时分,我与陆澈吃完了一顿美美的猪蹄,他自顾自地站到房门口消食,我则抡起袖子在灶台前刷碗。
刷着刷着,我忽然想起个事儿。遂侧头问道:“陆公子,你的随从大概什么时候到啊?”
陆澈缓缓地回过头来:“就这两日吧,怎么?”
我停下来道:“你也看见了,我这房子总共只有一间,若你的随从来了,他到时候住哪啊?”顿了顿,我又问:“你的随从共有几人?”
陆澈一笑:“也就三五个人吧。”
我一呆:“那不是得在我这院子里打地铺?”
他似笑非笑:“你是不是忘了,这世上有一个地方叫做客栈?”
我又是一呆,这不是意味着那一扒拉随从一到,陆澈便要跟着走人了?不成不成,我好不容易遇上个这么阔气的金主,怎么能让他飞了?
我将刷干净的碗筷放到橱柜垒起来,试探道:“这么说,你过两日也要与随从一道住过去?”
陆澈歪着脖子想了想:“应当是吧。”
我手一抖:“那你交给我的伙食费怎么办?”万一要找我退钱,我非跟他拼命不可。
好在陆澈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否则还真不知道打不打得过。
陆澈挑了挑眉毛:“放心好了,若真移去了客栈,那些银子我也不会要回半分,全当赠你救我的感谢费吧。”
那就好,那就好。
虽说确实是心疼那几十两银子,但为了不显得那么俗气,我笑呵呵地道:“其实你误会了,我不是贪那几十两银子。我的意思是说,你既交了伙食费给我,我便该好好伺候你,起码也该等你伤势痊愈才放你走,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你这些银子白花不是?”
陆澈嘴角一勾:“看不出你倒是个实在人。”
我谦虚道:“哪里哪里,拿人家手软,吃人家嘴短,何况你还帮我还了债,我心里实在感激得紧,你若就这么走了,我于心不安啊。”
他默默然看了我一会儿:“既然你这么诚心地想伺候我,我若还不识趣,那就太不识抬举了。这样吧,在走之前,我给你个好好服侍我的机会,如何?”
我肩膀一抽,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我的意思是让他留下来,怎么就被曲解成了我想伺候他呢?莫非我表达的方式有什么不对?果然是太含蓄了点儿么?
这厢我还没来得解释,只听那厢他又立马补了一道:“唔,正巧好几天没洗澡了,你先帮我打盆洗澡水吧。”
“……”
这些年来,我总以为自个儿厚脸皮的功力已经炼得如火纯情,不料长江后浪推前浪,一山还有一山高。跟陆澈这么一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将烧好的热水一桶一桶地倒入澡盆子里,心里纳闷极了。
我冒着被人砍死的风险当了一回恩人,不仅没享受到恩人的待遇,还莫名其妙地成了下人,这叫我如何不纳闷?
按理说,他本该寻死寻活地要感激我救了他,即便不来个以身相许,也好歹分我几千两家产。但故事发展到此处,怎么反倒成了我巴巴地要伺候他感激他替我还了债?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看着澡盆子里的水装得差不多,又将今日新买的衣裳拿出来放好,我方打算到屋外去蹲着,顺便好好将这乱七八糟的发展路线解上一解。
哪知前脚还没踏出房门,后脚陆澈就问我:“你到哪去?”
我回过头:“自然是出去候着呀!”
陆澈站到澡盆边:“你方才不是说要伺候我?”他闭上眼,张开双臂:“来,替我脱衣服。”
我脚下一软,扶着门框颤抖道:“这不太好吧……男女授受不亲啊!”
他张开眼,缓缓将手放下来:“要说授受不亲,昨夜你救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看过了,现在还怕什么?”
我捂着胸口道:“那是因为你昏过去了啊!我为了救你才看的。现在你清醒着,且还打算清醒地着看着我看着你的身子,还要看着我在你身上摸来摸去,这……”
这……咦?这不是更好么?我看了他的身子就要对他负责,那样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嫁到陆家。只要成了他的妻,他的钱就是我的钱,我想花多少就花多少,想赌多大就赌多大,简直就是长期饭票啊!
正想得出神,陆澈忽然将我唤醒,饶有兴致地学着我道:“这?这什么?”
我呆了一呆,想起我爹说过的一句话:世上的喜剧不需要金钱就能产生,但世上的悲剧多半都与金钱脱不了干系。为了我将来的人生不悲剧,老娘今晚就豁出去了!
想罢我干笑两声:“呵呵呵,没什么没什么,我们来脱衣服吧。”
见我不再推辞,陆澈也不再多问,点点头便继续闭上了眼睛。
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见他已经摆好了姿势,便开始不声不响地帮他脱衣服。
缕金的腰带解下来,陆澈宽大的外袍就如失了骨头般松散开去,“嗖”的一声,绸缎摩擦的声音就是好听。拉着他外袍的袖子一扯,滑滑的绸料便极轻易地被剥落下来。
如今仅剩下一件带血的寝衣将他包裹着,结实的胸膛凹凸有致。
我偷偷地吞了口唾沫,半眯着眼睛开始帮他除去最后一件上衣。
大约手抖得厉害,脱到他左边袖子的时候没控制好力度,牵动伤口,令陆澈微微皱了皱眉。
其实他不皱眉还好,他这一皱眉,我的手就抖得更加厉害,以至于脱另一只袖子的时候,“哗啦”一声,整个袖子就这么被我扯了下来。
夜黑人静,这一声也就显得格外清脆绵长。
我被这声音一吓,整个人就瞬时望着扯下的袖子呆住了。
陆澈眼睛猛地张开,看了看身上少了条袖子的衣裳,又看了看我,神情有些无奈:“你不必紧张成这样吧?”
我不好意思地将视线下移,瞅到他宽阔的胸膛,赶紧将头扭到一边:“谁、谁紧张了?我不过是想试试你这衣裳做得结不结实。”为了增加此话的真实性,我又垂头看了看手里的袖子,皱眉道:“你看,这线一扯就断了,一看就是裁缝偷工减料的结果。”
语毕我将挂在他身上的那一半衣裳也除下来,拎在手里看了看,忽然灵机一动:“说起来我就认识一个裁缝,活好、靠谱,要不要介绍给你认识?报我的名字可以打九点九折。”且事成之后还能分我两成的利润。
陆澈听完似笑非笑:“下次吧,今日你已经帮我买了两身。”
我一想也是,若放在寻常人家,两身新衣裳能穿好几年了,他虽然有钱,但也不至于穿了就仍。
我想了想,又道:“没关系没关系,你的随从要是想置办衣裳也可以找我,到时候他们来了,我可以免费带路。”
陆澈抽了抽嘴角:“多谢。”
我再想了想,继续道:“其实你的家人朋友要做衣裳也都可以找我,或者你想做几身给他们带回去也成,照样九点九折,如何?”
陆澈再抽了抽嘴角,正欲说话,迎面便打了个喷嚏。
我瞅了一眼他的光膀子,一拍脑门:“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忘了你没穿衣裳了。”我一面说着一面将手里的袍子给他披回去。
披到一半又觉得不对,我方才帮他脱衣裳是要干嘛来着?一瞅旁边的浴桶终于想起来,我是要帮他洗澡来着。于是慌忙将他肩上的衣裳扒掉,着急道:“来,我们继续脱,脱完到水里去。”
语毕赶紧拽着他的裤腰带,不料正猛力要拉,我的手便被他用力捉住。
陆澈笑笑地睨我一眼:“行了,我自己来就好。”
我不解:“你方才不是要我帮你脱么?”
陆澈呲牙咧嘴地将我捉住他裤腰带的手指掰开,往后退了退道:“我不过是肩上受了伤,动起来不大方便,要你帮我脱衣裳罢了,裤子我自己来就可以。”
我腮帮子一酸,额上瞬时滴出两滴大汗。
“衣服”这个词有时候泛指衣物,但有时候又单指上面穿的。从此时的情形来看,明显我心中所悟的与陆澈口中所讲的不是一个意思。闹了半天,敢情是我自个儿悟错了?
我抹了把额上的汗,赶紧一面退出房门,一面道:“陆公子请便,呵呵,请便……”
如此一闹,我终究是没见着他的身子,自然也没办法对他负责了。而听陆澈的意思,他那三五个随从马上就要找来,届时,他也马上要伙同这些人一道移去客栈。
我整夜翻覆难眠,深深忧虑这么个阔气又英俊的金主长翅膀飞了。
想了一晚上,终于找到问题的重点。陆澈之所以要搬到客栈,是因为我这房子不够大,住起来不方便。若我能换一座宽阔些的房子,他兴许就留在这儿了。
不过,买房子没钱怎么行?如今我大燕朝国泰民安,房价也迅速飞升,从小皇帝继位起的短短三年之内便翻了四倍。我手里总共就九十多两,其中还有一部分要用作陆澈的医药伙食,要想买房实在是有些困难。
又在草席上辗转了百八十回,床上的陆澈终于忍不住了。
“你睡不着?”
我点点头。瞧着煮熟的鸭子快飞了,怎么可能睡得着?但周围乌漆麻黑的,估摸着这个动作他也看不见,便出声道:“我没事,你自个儿先睡吧。”
床上的影子翻了个身,面朝着我道:“地上潮湿,你垫的席子也凉,要不挪到床上来睡?”
我赶紧推辞:“不必了,我只是在忧心一件民生大事。”
陆澈将脑袋挪到床沿,饶有兴致地道:“想不到你一个女子也懂得忧国忧民,正好我也睡不着,不如说来听听?”
我将枕头挪过去些:“你说新皇登基三年,他都干了些什么?不为百姓谋福祉也就算了,眼下房价还越来越高,短短三年就翻了四倍。你知道再这么下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广大穷苦百姓就要露宿街头了!”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有这么严重?”
我忧郁道:“必然是有这么严重!你看我这屋子,风雨中已经险危危地屹立了上百年,虽然翻修过几回,但如今也是冬天漏风,夏天漏雨。若再买不起房,等它哪天一塌,我就只能守着废墟过活了。”
黑暗中,陆澈静了一瞬:“你一个姑娘家,独自过日子确实艰难了些。”
我抱着被角叹息一声:“岂止是艰难?那必须是非常艰难!每天不仅要砍柴做饭洗衣服,还要……”我撇了撇嘴:“算了,你这种有钱人怎么能理解我这种小老百姓的苦楚?还是赶紧睡觉吧。”
床上的人久久不语,本猜测着他是在为我惋惜,不料没多久就传来了轻微的呼噜声。
我抽了抽嘴角,方才是谁说正巧也睡不着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