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个倒霉编剧
午后的日头正烈，侍女小鸢就紧赶慢赶地闯了进来：“小姐，霜染姑娘醒了。”
卫潇潇赶紧一骨碌从床上弹起来，抱起旁边的药罐子。
还好，药还是温热的。
这是她特意为顾霜染熬的药，熬了一上午，古代的炉子难用得要命，卫潇潇手上烫了俩泡，眼睛被熏得直流泪。
卫潇潇刚抱起药罐，小鸢就已经非常有眼力见儿地递过来了三个纸包。
“巴豆，大黄，番泻叶。”小鸢压低了嗓子，凑近卫潇潇，“保证那顾霜染再没有力气和郡主抢男人。”
卫潇潇：“……”
卫潇潇隔开小鸢要往药罐里扔泻药的手，站了起来。
小鸢大惑不解：“郡主，什么都不加么？”
卫潇潇看着小鸢满脸的不可置信，只好深不可测道：“我自有安排。”
她抱着药罐，去了顾霜染的房间。
顾霜染昏迷的这一个上午，卫潇潇已经理清了思路。
她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就必须在这个世界中生存下去，而生存的最好方式，自然就是抱紧女主的大腿。
身为女主，顾霜染的身世不可谓不凄惨。
她的生父是长公主的驸马爷，生母则是府里的一名丫鬟。
简而言之，长公主没有生育能力，顾霜染是驸马爷和丫鬟的私生女，她的身份并不被任何人承认，一直名不正言不顺地生活在府中。
她那个丫鬟生母去世得早，好在一直有驸马爷庇护着她，可惜十六岁那年，驸马爷也去世了。
沦为孤女的顾霜染在长公主府寄人篱下，长公主自然是看她不顺眼的，好在顾霜染为人善良，很得人心，长公主府的下人都非常喜欢她，因此她一直活在一个小小的偏院中，避免让长公主想起自己。
而卫潇潇的这个角色，锦瑟郡主，则是长公主的外甥女，父亲当年在夺嫡之争中为保护当今皇上而死，母亲思念成疾很快追随父亲而去，长公主因此收养了她。
锦瑟郡主出身高贵，父亲功勋卓著，又有长公主的怜惜，然而她虽外表温柔清丽，实际却心肠歹毒，经常为难折磨顾霜染。之后更是情陷太子，由此更加深恨顾霜染。
在卫潇潇版本的大纲里，长公主是一切案情的幕后黑手，而锦瑟郡主自然也是姨母的帮凶，在真相大白后被下了大牢，在牢中大喊太子的名字，称太子对不起自己，最终发疯发狂，死于狱中。
*
和聪明坚强大智大勇的女主角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
卫潇潇深信这一点，她决定立刻善待顾霜染，和女主角建立深刻的姐妹情谊，自此加入主角团，成为正派阵营的一员，终结自己的反派命运。
所以她这一上午，先是让小侍女立刻去找郎中开了补药，接着又亲手熬药，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
卫潇潇端着药进了顾霜染的屋子，顾霜染已经醒了，靠在软塌上，一头黑发披散如墨。
不愧是我写的女主，刚中完毒都这么美，卫潇潇满意地想。要知道，她作为一个亲妈作者，笔下的女主就跟她的亲女儿一样。
卫潇潇脱口而出：“女儿啊……”
顾霜染：“？”
卫潇潇发觉自己第一次和女主本人互动，实在是太激动了，赶紧改口：“姐姐，你没事吧？”
顾霜染戒备地看着卫潇潇，卫潇潇连忙端着药走过去，她对着药碗吹了吹、试了试温度，然后拿着瓷勺舀起药汁，递到顾霜染唇边。
太感人了。卫潇潇被自己感动了。这种精心程度，是伺候老祖宗才有的吧。
然而顾霜染淡漠地扭过了头。
“郡主有什么事，直说吧。”
啊？
卫潇潇赶紧说：“没什么事，就是看到姐姐昏倒在角门门口，我十分担心……”
顾霜染转过头来，那双漂亮的杏目中，是似笑非笑的神情：“是么？”
卫潇潇被她目光中的冷意刺激得一激灵。
“这一套不必再用了。”顾霜染冷冷地说，“十六岁那年的教训我吃一次就够了，郡主想要暗算我，换些招式更好。”
哦天哪。
卫潇潇刚穿进剧本世界没多久，她忘了自己写过的前史设定了。
顾霜染十六岁那年，刚刚丧父，资深心机绿茶锦瑟郡主表面上温言安慰她，还给她带了点心，顾霜染当时还对这个温柔友好的郡主戒备不深，吃下了郡主带来的点心，然而不多时便困意袭来，倒在了床上。
郡主叫人将昏迷的顾霜染扔到了街上，彼时是冬天，街上大雪纷飞，好在顾霜染最终被好心人救了下来，她大病一场，自此看清了锦瑟郡主阴毒的真面目。
而锦瑟郡主无辜地表示这一切和自己毫无关系，顾霜染是自己在大雪天跑出去玩的，还在长公主面前掉了几滴鳄鱼的眼泪，表示自己心地仁善，绝不可能对姐姐做出这等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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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潇潇端着药的手僵了。
她意识到一个问题，由于锦瑟郡主先前造孽太多，自己现在无论怎么对顾霜染示好，都只会被她看作虚伪，顾霜染认为她无数示好行为的后手一定是更加心机深沉的迫害。
她根本无法获得顾霜染的好感，顾霜染也不可能把她当作朋友。想要凭借和女主变成同一阵营来活下去的计划，很可能根本行不通。
*
顾霜染也在看着锦瑟郡主，她看着锦瑟郡主的脸色阴沉得仿佛滴出水来。
顾霜染在等着这张脸重新变得阳光般和煦，对着自己善意地劝说或者故作可怜地倾诉，她已经准备好了，无论怎样都不会相信她。
然而片刻后，锦瑟郡主哐当把药碗往旁边一扔。
“爱吃不吃，好心当成驴肝肺。”
顾霜染：“……”
锦瑟郡主卫潇潇眼看和顾霜染的关系没救了，破罐子破摔地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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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东西，就是自己对于剧情的了解了。
卫潇潇躺在自己的床上，认真回忆着自己写的剧本。
在原版故事里，没有锦瑟郡主救顾霜染的这一节，顾霜染是自己在角门处醒来，然后悄悄回了长公主府。
而接下来的剧情就是……
男二要出场了。
卫潇潇猛地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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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剧基本都是这个路子，女主和男主的重场戏写完，男二就该上了。
前一夜顾霜染和男主太子见面，而七月十六的晚上，身体虚弱心情郁结的顾霜染一个人来到江边，江风吹拂之中，她听到了飘渺的笛声。
吹笛的正是当朝丞相之子，他风流倜傥，喜着白衫，有着“云中公子”的美名，那一夜丞相之子和顾霜染在江边清谈诗词与音律，丞相之子对顾霜染生出了爱慕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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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潇潇看了眼天色，夕阳已经落下，夜幕即将笼罩京城，顾霜染应该已经出发了。
卫潇潇寻思片刻，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决定跟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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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江面上起了大雾，雾随风动，如同仙境。
“小姐，咱们是来干嘛的啊？”小鸢压低了声音问。
作为锦瑟郡主的贴身丫鬟，小鸢是锦瑟郡主的跟屁虫，绝不允许锦瑟郡主一个人孤身出门，以免遇到危险，于是卫潇潇只好把她也带上了。
卫潇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她用极轻的声音道：“顾霜染就在前方。”
原剧本中，锦瑟郡主是大恶人，小鸢是恶人的狗腿子，对于做坏事只知道忠心耿耿地执行，绝不问为什么。
因此此时一听顾霜染的名字，小鸢立刻露出心领神会的眼神，同时脸上还露出了一个标准的恶人微笑，就差明摆着写上“我懂了这肯定又是什么迫害女主的伟大计划您只管吩咐我随时听命看以后那个小贱人还敢不敢顶撞您”。
卫潇潇：“……”
连她的丫鬟都觉得她是大恶人，顾霜染那边估计更没救了。
*
卫潇潇和小鸢一起埋伏在芦苇丛后，远远地，她听到了下方传来的笛声。
笛声清澈、飘渺、孤冷，不愧是云中公子……
等等。
不大对劲儿。
卫潇潇屏息细听，感觉这笛声有那么点熟悉。
笛声随即停了下来，下方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声，卫潇潇来不及回味那笛声对不对劲了，赶紧努力去听那被江风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对话。
她还记得这一场戏——顾霜染先做了自我介绍，而上官公子则感叹“霜染？好名字，只是未免太过清寒了些。”
此时此刻，顾霜染按部就班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上官公子那边却就此没声儿了。
卫潇潇心里没来由地打鼓，感觉哪里不对。
也许是上官公子那边不说话，顾霜染又开了口，让气氛不那么尴尬：“人人都说上官公子出口成章、侃侃而谈，如今一见，发现上官公子的性子比传言中冷淡许多。”
“夜来风疾，站在这里容易着凉，不如我们寻个酒肆，再做清谈。”顾霜染提议。
上官公子点头：“是有点冷。”
他转身：“那你早点回家。”
顾霜染：？
远处的卫潇潇：？
这个台词怎么和原剧本完全不一样？
上官公子不是斯文败类撩妹高手的人设吗？现在怎么跟个不开窍的直男似的！
哦不。
提到直男两个字，卫潇潇心里那个不好的预感似乎又变得更清晰了些。
“也好。”顾霜染善解人意道，“我也该回去了，只是临走前还有个不情之请。”
上官公子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说。”
“上官公子笛声清澈，曲调特别，我之前从未听过，还想再听一遍。”
上官公子叹口气，拿起了笛子，音乐随即响起。
卫潇潇闭着眼睛，跟着轻声哼了几句……
那个不好的预感终于被证实，她随即掐住了自己的胳膊，像是受冷般打了个哆嗦。
小鸢在旁边奇怪道：“小姐听过这笛声？还能跟着哼？”
卫潇潇面色惨白，两眼发直，轻声喃喃。
“90后都听过……这是周杰伦的歌。”
小鸢：“周……杰伦？是哪位乐师……”
她被卫潇潇一把抓住了胳膊。
“小鸢，你帮我下去叫一下对方，就说上面有位小姐听到笛声，想要和吹笛人见面。”
“啊，就这些吗？”
“不。”卫潇潇沉思了一下，“你再跟吹笛人说——”
卫潇潇字正腔圆：“再给我两分钟，让我把记忆结成冰。”
“什么？”
“背下来，然后给那个吹笛人念一遍。”
小鸢狐疑地去了。
*
卫潇潇站在原地，手脚冰冷，她感觉局势在朝一个她无法控制的方向滑去。
短短的片刻像是过了一个世纪，终于，小鸢引着上官公子和小书童上来了。
雾气太大，隔着几步就看不清五指，卫潇潇无法看清来人的面孔，然而她的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当着书童和小鸢的面，她无法做得太过，对着那个白衣身影，卫潇潇突然想到了办法。
夜风吹拂，芦苇飘摇，卫潇潇裙裾飞扬，面容清丽沉静，俨然大家闺秀气质，她轻轻屈膝，行礼如仪：“How are you？”
沉默。
沉默。
还是沉默。
不知道多久的沉默，在卫潇潇就要放弃时……
夜风吹拂，芦苇飘摇，上官公子白袍飘飞，脸孔俊逸无双，十足世家公子风采，他抬袖低首，温润回礼：“Fine.Thank you.And you？”
刹那间，夜风吹开了隔在二人之间的江雾，他们看清了彼此的容貌。
没有错。
心机绿茶女配锦瑟郡主，是卫潇潇。
而阴险反派男二上官公子……
是卫潇潇的搭档，黎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