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荧惑有灾,天火焚林
民间素来有“南茅北马”的说法。
意思是说南方一带盛行以道家“茅山术”驱邪禳灾,而北方关外则笃信通灵“出马仙”顶香看事。
东北“狐、黄、白、柳、灰”五大仙家,虽然是兽类修行,但秉持的是正道,而且各有各的本事,选择马弟搬杆子顶香,最看中“机缘”二字。
我叫杨淼,出生在松花江畔一个叫“坎子沟”的小屯子,我的奶奶就是“五大仙家”中狐仙堂的顶香马弟。
村民都尊称奶奶为“秀姥姥”,自打被仙家看中顶了香堂,几十年来奶奶出马看事十分灵验,在老家一带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我们老杨家七代单传,人丁稀薄,我娘怀上我之后,奶奶乐得合不拢嘴,但老太太思想传统,当天就烧香焚表,向堂上仙家卜问是孙子还是孙女。
奶奶祷祝结束,香炉里插着的龙凤双烛颤动起来,最终龙烛从香炉里弹出,落在地上。
凤为阴,龙为阳,这说明我娘肚子里怀的是男孩。
奶奶激动地连连朝神位叩谢,完全没有注意到龙烛掉落时,迸出的火星点燃了一旁的门帘子。
天干物燥,火头见风就着,等到奶奶发现火情时,门帘子已经烧毁大半,多亏我爸闻到烟味儿从里屋跑出来,赶忙将火头扑灭,这才没酿成烧房塌屋的大火灾。
事后奶奶看着被火焰熏燎得漆黑的门楣,之前的喜悦一扫而空,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添丁进口,本该是光耀门楣的好事,可眼前这情况,分明是仙家暗示,老杨家会有大祸(火)临门。
而尚未出生的我,很可能就是“祸胎”。
当时我妈刚刚怀上我,要打掉“祸胎”不算难事,但奶奶为了保住老杨家这点香火,决定忽略仙家的启示。
或许奶奶装傻充愣的行为惹怒了堂上仙家,在我娘怀胎十月期间,狐仙中断了和奶奶的联系,奶奶没法再通灵出马,顶香弟子的身份名存实亡。
直到我娘生我那天晚上,夜空正南方一颗星辰红光闪烁,连月亮都被它的光华压住。
不多时,红光脱离星辰,径直朝着北方坠落而来。
奶奶看到这一幕,眼里满是惶恐不安,嘴里还念叨着:“南星北落,荧惑流丹,大凶之兆啊……”
红光落在屯子附近的山林里,引发大火,熊熊烈火借着风势,朝屯子席卷而来,村民们惊慌失措,纷纷逃离躲避。
可我妈分娩之际无法行动,我爸急得手足无措,奶奶五内如焚,只能再度向仙家求助。
奶奶割破自己的手腕,将鲜血滴落在狐仙牌位上,试图用“血祭”之法,重新沟通仙家。
一阵疾风吹进屋子里,将牌位刮倒在香案上,一个身穿浅红色衣裙的美貌女子出现在我家院子里。
她就是我家仙堂上供奉的狐仙——胡玉红。
胡家有八位太爷和一位太姑奶奶,太姑奶胡云花上有八位哥哥宠爱,自身法力也极为高深,打个哈欠整个东三省都得抖几抖。
而这位胡玉红,人称“红仙奶奶”,是胡太姑奶的亲女儿,在狐仙堂里辈分很高,即使堂下马弟搬杆子,她也只是“分神遣念”看事,很少真身亲临,可见这次也是给足了奶奶面子。
“红仙奶奶!请你大发慈悲!”奶奶跪倒在院子里,老泪纵横:“救救我孙子,救救我们老杨家!”
“唉!”胡玉红长叹一口气,对我奶奶说道:“你儿媳妇肚子里的娃娃是‘荧惑入命’,命中火杀火劫冲旺,妥妥的灾星!当初我警告过你,是你没当回事,如今引来天火焚林,乡亲四邻都跟着受连累!”
奶奶磕头如捣蒜:“咱老杨家人丁稀薄,请仙姑奶奶看在老婆子半辈子殷勤供奉的份上,无论如何要保住老杨家这点香火!”
胡玉红见奶奶额头都磕出鲜血,动了恻隐之心,翩翩走进里屋,在我妈肚子上摩挲一阵,随即我就呱呱落地。
“我助这孩子降生,可他命中业力太重,能不能养活还是个未知数。”胡玉红秀眉微蹙,叹息一声。
这时山火也越来越大,空气都里透着一股热气,奶奶抱起我,催促我爸背上我妈,赶紧逃出屯子避火。
刚要动身之际,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如墨汁一般的乌云翻滚着朝屯子上空汇聚而来。
借着闪电的光亮,隐隐可以看到有一条碧绿的龙影在云层中游弋盘旋,气势磅礴。
“不用折腾了,”胡玉红仰头望着天空,脸上露出喜色:“长白山天池的敖老爷子在行云布雨,这场山火马上就会灭掉!”
“敖……敖老爷子?!”我奶奶闻言瞪大了眼睛,哆嗦着嘴唇问道:“长白山天池里的老龙?!”
老年间传说,在长白山天池中有一条苍龙蛰伏修行,俗名敖猛,天生异种脾气古怪,不喜观在人间抛头露面,许多人只当是讹传。
胡玉红点点头:“除了他老人家,还能有谁?!你家这孩子荧惑入命,火劫冲身,要是他老人家肯出手帮忙,或许能保一世平安!”
说话间,天空闪电阵阵,雷声轰隆,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屯子外熊熊燃烧的山火被大雨压住,不多时就逐渐熄灭。
胡玉红冒雨走到院子中央,朝天空呼喊:“狐仙堂胡玉红,给敖老爷子请安,您老人家辛苦了!”
这时就听到天空中一声高亢的龙吟响起,接着一道绿光从云层中疾射而下,落在我家院子里。
光华散去,院子里多了一个身穿青灰色旧式衣褂的老头。
他看上去约莫六十岁左右,身材高瘦,头顶微秃,花白的头发披散在肩头,嘴边两绺长须垂在胸口,浑身散发出一股迫人的威严气势。
“这不是胡太姑奶家的玉红丫头吗?”老头捻着胡须打量胡玉红:“都长这么大啦!”
“敖老爷子,您还记得我呢!”胡玉红捂嘴一笑:“上次见您已经是三百年前的事儿了,您不见老,可我不再是当年的黄毛丫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