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百鬼夜行
试炼时间第4小时12分，不，或许更确切一点的说法是，顾安进入新娘副本的第4个小时零12分钟。
光芒彻底隐入黑暗，天空如打翻的墨水，浓重的粘稠的令人感到窒息的夜，迫降而至。
黑暗吞噬所有，天地之间只余一座灵力罩还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彼时，这座如倒扣的碗形的灵力罩四周，围满了异型。山姥、吊死鬼、络新妇、产女、水鬼、骨女、姑获鸟、濡女、烧火婆……
众鬼的哀嚎交缠迭起，掀起阴风阵阵。百鬼之后，一座没有固定形态的黑雾状庞然大物率先向灵力罩发动攻击，发出轰的一声，这宛如一个信号，刹那间百鬼齐攻。
各种各样扭曲的怨念沾染上圣洁的光罩，顿时被灼烧成灰烬，但不等先头兵哀嚎出声，后头的鬼灵已经蜂拥而至，续上了下一轮进攻。
这是一场一如往昔的自杀式“攻城”，结果也同以往每一次一样，遮天蔽日的怨念在灵力罩面前被逐渐肢解、削弱。
尽管灵力罩也遭到了一定程度的损耗，光芒有少许的减淡，但相比起怨气的溃败程度，仍游刃有余。
“听着！这一次的闯关者直到现在仍然还活着！众鬼听令，继续进攻，我们要为里面的人类和百面鬼，争取到一个自由行动的契机！”
说完，庞然如山的大鬼再一次以怨念为躯，袭向坚固的灵力罩，光暗两相碰撞，山林为之震颤。
打头阵的山姥听得此言，忽的又想起来数个小时前，她与那人相遇的场景——那样一颗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无趣的心灵，却有着一片几乎要灼伤她的赤子之爱。
手臂上似乎又浮现了那种微微发烫的热意。但是，这只是自己的错觉吧…
呲呲呲呲——
咦？
山姥看着自己的爪下，跟以往的每一次进攻都不一样，眼前的灵力罩因为她的攻击，竟然出现了微弱的软化变形！
什么时候，她的攻击居然拥有这样的伤害了？
来不及思索，山姥下意识地挥出了聚集了她更多怨念的一击，啵——得一声，手臂上越发强烈的发烫感与光罩破开洞口的触感一齐传来。
就这么破了？困扰了她们数百年的乌龟壳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她攻破了？！
“在我这里，集火！！！”
那一瞬间，众鬼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随后是盛大的狂欢。哀嚎变成喜乐，数百年的纠缠，看来要在今晚做个了结了。
同一时刻，夜幕下的村落中，有一黑袍人发疯了似的奔向祠堂，到了祠堂门口，他顾不得表现自己的谦卑和那一套装模作样的仪式，直接哐哐哐疯狂得敲击着紧闭的门板。
“天神大人，天幕被从外面毁坏了！请您显露神威，救救我们！天神大人！恶灵就要闯进来了！大人啊！！！”
随着男人惶恐的呼喊，大门从里面猛的打开来。
一瞬间，似乎有一只黑影迅速闪了出去，惊慌的男人却没有注意到。
他是今夜的守夜人，负责巡查夜晚的异动，并向神像汇报。这份神职他做了快有五十年了，以前只在夜晚出现过少量的同胞莫名消失的情况，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天幕被攻破。这是从他有记忆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以至于发现的瞬间，他腿软的差点倒在地上。
天幕是坚不可摧的，任何恶灵都无法穿过天幕！这是数百年来，罩子里面的人根深蒂固的观念。
然而今夜，信念碎了。随着信念一同破碎的，还有……
“天、神…大人？”
男人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下身失禁，涕泪横流。与此同时，除了恐惧，他还听到了自己内心轰塌的声音。
门内的世界，铺满了活着的邪恶的眼睛，从天花板到墙壁，从墙壁到地面。
而他们敬仰的神明——往日柔美的女像脸上，也长了一双咕噜噜乱转的眼睛；“神明”晃动着底座颤悠悠转过身来，露出了往日受奉参拜的男神像，此刻的男神像再看不出一丁点往昔的光明伟岸，而是全身长满了活动的眼球。
一像两面，一为阳，一为阴，阴灭而阳盛极，终入魔。
曾被称作“天神”的男像似是有些惋惜的道：“啊，被看到了，那就没有办法了。”但是，从它突然打开门的举动来说，可看不出他曾有过丝毫的怜悯。
邪像的面前，虚空中突兀得浮现出一块木牌，木牌上隐隐约约写着什么字。
“不…求求您，放过我…我不会说出去的…大人，我保证，求求您…”自看到那块木牌，黑袍男人的精神肉眼可见的崩溃了。
咔哒——
木牌当着男人的面，碎裂成两半，同一时间男人的身体也突兀得软倒在地，只数息，便经历了肉体腐烂、白骨扬灰的过程。原地只余一袭黑袍，化作黑气被收回邪像体内，好似这里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都怪你们，都是你们这群无用的男人，上供不了足够的女人灵魂，我心爱的娘子才不能早日复生！本来就已经很蠢了，为什么还要作死跑到我面前呢，害的我又多吞了一个肮脏的男人的灵魂……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会这样啊，为什么消失的是你，而不是我呢？我好恨！！！”
邪恶的木雕顶着几滴暗红的血迹，突然神经兮兮得嚎哭起来，看上去简直比恶灵还恶灵。
“都死吧！干脆都去死吧！为什么已经吸收了这么多女人的灵魂，还是不能让你复生呢？为什么我还要一个人孤独的存在这世上？”
满墙满地的眼珠子，和男像面的眼珠子一样，同时落下来两行脏污的血泪，可看上去只会让人觉得更加憎恶，而升不起丝毫的怜悯。
“那你怎么不去死呢？”
苍老的声音讥讽道。
庞然大物的浓黑阴影降临于此，将原本显得空旷的祠堂顿时衬托的弱小又可怜。
“嗝——”邪像似乎打了个哭嗝。
“既然这么想死又怕死，不如我来送你一程吧！”大鬼雾气化的怨念凝成实质，向邪像攻去。
外围，以山姥、吊死鬼、产女等为主攻力的众小鬼则在挨家挨户的破门，场面堪称群魔乱舞。
“山姥，入门有禁制，怎么办？”有小鬼问道。
这时，空中突然窜过来一道黑影。
“哔——！”
光秃秃的百面哭唧唧落到山姥头上，瘦弱的爪子死死扣住老年人的头盖骨。
“百面？你怎么来了？那人类小姑娘呢？”
“哔！阿巴阿巴阿巴…”
“算了，你直接带路吧，我去找她。”
“哼唧…阿巴…”
“嗯？你这是在心虚什么？”
山姥见小鬼一副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心里微微一沉，似乎已经猜到了某个答案。
“带我去吧。”至少去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