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最后的决战
两个呼吸后，姑获鸟安全落地，它用平静的语气回答：“消散本身就是解脱，就像人类终究会死一样。”
顾安觉得自己原本长着眼睛的那个部位，又干又涩。
她不忍再问下去，转而道：“怨灵，都像你一样温柔吗？”
姑获鸟突然笑了一声，这还是顾安第一次听到怨灵的笑声，清脆的、像山间的鸟鸣。
它说：“我不懂什么是温柔，如果这就是温柔，那你一定非常温柔。”
这时，大鬼走向二灵：“你们看起来似乎相处的不错，我很抱歉突然插话进来，不过时间确实比较紧急，请允许我长话短说。”
“土地公已经被我们被切断了神力的源头，接下来他一定会全力反扑，我会派出所有小鬼正面迎战。”
“姑获鸟，我要交给你一个单独的任务。在接下来的对抗中，如果我方势弱，我会尽力拖住他，使他无暇分神。而你，则要找机会潜进祠堂，破坏台子上的土地公雕像。但假如我方直接溃败，你就走吧，远远的躲起来。”
“飒！”
安排好了任务，大鬼最后向顾安道别：“那么，就此别过了，为我们带来好运的朋友，一路珍重。”
老人转身，身躯化作庞然大物：“众鬼听令！灵聚怨合！”
指令落下的同时，四周响起了顾安熟悉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众多小鬼显现出身形，奔跑着向大鬼聚拢而去，接着尽数没入大鬼的身体里面。
随着小鬼们的融合，大鬼那小山般的身躯也由透明逐渐凝实，散发的怨气也越来越浓，宛如深冬里的雾。
吊死鬼拦下了也想投身的百面，把它塞进顾安手里。
“走了，帮忙、照顾、百面，谢谢。”
“哔！阿巴阿巴阿巴！”
“留下，跟姑姑、一起。”嘱咐完百面，吊死鬼转身投入大鬼的身躯，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被阻拦的百面在顾安的臂弯里疯狂挣扎，被姑获鸟扇了一翅膀后，情绪肉眼可见地焉了下来。
沉默的姑获鸟，像一颗树笔直地伫立着，目送同伴们远去。
紧接着，如大鬼所料，随着一声轰鸣，祠堂被翻飞的锁链推倒，彻底成为一摊废土，地面上冒出了许多猩红的眼球。
“怎么办…怎么办…没有家畜了，都被污染了…这里好脏啊，再也不是我跟娘子生活过的地方，我们回不去了，我们没有家了。啊…难道我已经不是土地公了吗？怎么办…谁来救救我…娘子…”
声音从锁链的末端传来，被锁链层层包裹在内部，听上去有些失真。
怨灵的集合体率先发起进攻，和土地神的锁链扭打在一起。这是一场公平的消耗战，怨气被神力灼烧一层，神力也会被怨气消磨掉同等的能量。
没有了“补给”来源，数百根链条被损耗到只剩下几十条。
但怨鬼的身躯也在不断缩水，此时，大鬼的身形已经和土楼差不多高了，再打下去，结果恐怕是怨灵不敌。
见情况不妙，姑获鸟嘱咐顾安：“你快走吧。”
顾安却拎起椅子，把百面塞给姑获鸟，道：“我不能走，我有任务在身。”
“什么任务？现在你去也帮不上忙。”
“我可以去戳眼睛，大鬼不是安排你去偷袭吗，不把眼睛戳瞎，你怎么偷袭？”
“哒哒哒哒哒！”百面瞬间来了精神，跳回顾安肩膀上，死死扒拉着她的肩胛骨，生怕这一次又要被丢下。
“好！百面，我们一起去，记得用上你的分身。”
“哒！”
顾安拖着椅子，一边绕着余下的锁链跑，一边用椅子腿儿扎地上的眼球。
“我的椅子可真好用，水果一扎一个准儿！”顾安安慰自己，眼睛看到的都是假象，地上只有荔枝蓝莓葡萄龙眼小番茄…
一扎一个爆汁，单从场面上看，很难分清到底谁更像那个坏人。
百面的效率比顾安更高一些，毕竟它分身多，尽管死掉的分身也多。像它这样的中阶灵，正面怼不过锁链一回合，被打到基本原地等死，所以只能用分身，且用一个少一个。
也不知两人到底戳了多少个，戳到后来，又把土地神的“仇恨值”拉偏了…
“啊…好疼啊，好疼啊娘子！这群蝼蚁！偷鸡摸狗的臭虫！我要捏死你们——”
听到土地公的碎碎念，顾安连忙大喊一声：“百面跑！姑姑救百面！”
而她自己则是原地趴下，椅子翻盖护住头颅和胸背，一副此人已死的样子。
当然，什么卵用也没。还剩一些眼睛看着呢，人家想怎么抽就怎么抽。
“啊啊啊啊！好痛！妈妈救我……”顾安被抽得胡言乱语起来，虽然她不会被一下子抽没，但是纯粹的能量鞭打，也会对她的魂体造成大量伤害。
但是她不能跑、也跑不掉，如果她跑了，百面十死无生，再说没有姑获鸟帮忙，她也跑不远。
大鬼只剩下小树那么高了，锁链却还有三十多条，已经不能再有怨灵牺牲了，否则单凭她一只弱鸡，更加没有胜算。
相比怨灵们，她能做到的也就只有抗揍了。
就在顾安痛到快昏迷的时候，恍惚间听到一声低沉的——
“羽剑。”
世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那些施加在顾安身上的鞭打也瞬间停止了。
有什么东西被打飞，撞到了顾安头顶的椅子腿上，又被弹开掉在距她五步远的地方。
空中划过一道惨叫：“娘子啊！！！”
与此同时：“小骷髅，拜托了！”
两个声音交叠在一起，顾安痛的浑浑噩噩的脑子里还在小鸟转圈圈，却本能地站了起来，迈出了歪歪扭扭的步伐。
她看到了滚落在她面前的半面雕像，上面刻着曾杀死她的男人的脸。
没有摆架势、也没有说话，她只是用尽全身力量，砸下手中的椅子。
咔嚓——
“啊啊啊啊啊啊！好疼…好冷…娘子，你去哪儿了？娘子…我找不见你了…”
属于男像的半面木雕裂开了口子，里面流出腥臭的红黑血液，地上剩下的眼球同时间一齐破裂，漫天飞舞的锁链也消失了。
顾安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晃了晃晕乎乎的脑壳，回身找姑获鸟和百面。
她看见姑获鸟单膝跪在废墟之上，仅剩的另外半边翅膀也齐根消失了。它，正在变得透明。
她听到它轻声说：“再见了，小骷髅。”
然后，眼睁睁得看着它烟消云散，归于虚无。
她又在废墟上呼唤另外两个怨灵的名字：“百面——大鬼——百面——”
“…娘子…你在哪里…我看不见你了…”
天地间，只余她和半面将死的木雕。
顾安沉默地在废墟中找到了另外半面的女像。
女像被从男像身上剥离后，便破败得叫人认不出来，像一截腐朽了百年的枯枝。
她把“女像”放到男像面前。
“娘子…你来了…我好想你…”
顾安再一次举起椅子，沉默得砸下去，一下又一下，直到把他碎成木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