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人们通常认为,科学家在特定的领域掌握着全面而深入的一手知识,因此,一般不会为自己并不精通的命题著书立说。这便是所谓的“贵族义务”(noblesse oblige)[1]。然而为了讨论本书所要阐明的主题,我请求放弃所谓的“贵族”(noblesse)身份(如果我能够妄称自己为学界的“贵族”的话),从而免去随之而来的“义务”。我的理由如下:
我们从祖先处继承了一种强烈的渴望——寻求一种包罗万象的、能够统一各个学科的知识。人们赋予最高学府的名称提醒着我们,自古以来,普适性一直是人类的至高追求。[2]然而,在过去的一个多世纪中,各个学科在广度和深度上的发展,使我们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困境。一方面,我们清楚地感觉到,我们才刚刚开始获取可靠的资料,得以把所有知识融会贯通;但就另一方面而言,人作为一个个体,若想跨越自己专攻的一小块领域而驰骋于更大的知识疆域上,是几乎无法实现的。
我认为,摆脱这种困境的方法只有一个:我们当中的某些人应该大胆地去着手整合现有的事实和理论,即使其中某些内容是二手的、不完备的,即使要冒着当众出丑的风险。否则,我们将永远无法实现追求普适性的目标。
我的申辩到此为止。
语言的障碍不可小觑。一个人的母语如同他最合身的衣裳,用外语表达自己的观点如同强行套上不合适的新衣,并不会感到舒适自在。在此,我要感谢英克斯特(Inkster)博士(都柏林圣三一学院)、帕德莱格·布朗(Padraig Browne)博士(梅努斯圣帕德里克学院),还要感谢S. C. 罗伯茨(S. C. Roberts)先生。为了给我量体裁衣,他们可谓殚精竭虑;而我有时不愿放弃自己“独创”的式样,还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倘若经过朋友们的斧正后,书中仍有一些我“独创”的痕迹得以“幸存”,那么应当归咎于我,而不应对他们加以责难。
本书中诸多小节的标题原本只是页边摘要,因此读者应当连贯阅读各章的正文。
埃尔温·薛定谔
都柏林
1944年9月
自由的人绝少想到死;他的智慧不是对死的默念,而是对生的沉思。[3]
——斯宾诺莎[4]《伦理学》第四部分,命题67
[1] “贵族义务”是一种起源于欧洲中世纪的传统观念,认为贵族阶层有义务承担社会责任,大意为“位高则任重”。——译者注
[2] 统一的(unified)、大学(university)和普适性的(universal)有相同的前缀uni-,出自拉丁语unus,意为“一”。——译者注
[3] 作者此处引用的是拉丁文原文:Homo liber nulla de re minus quam de morte cogitat; et ejus sapientia non mortis sed vitae meditatio est. 译文参考了贺麟先生的译本。——译者注
[4] 斯宾诺莎(Baruch de Spinoza),荷兰理性主义哲学家,其著名思想包括泛神论、中立一元论等。《伦理学》被认为是他最伟大的著作。——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