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 《英雄之旅》诞生记
激情会让大多数精神病学家都感到紧张。“你对约瑟夫·坎贝尔的需要,听起来就像把他当成了弥赛亚的替代者。”很早之前,当我想把坎贝尔最好的方面记录在电影和电视中时,一位杰出的分析师朋友这样对我说过。1987年,一部时长一小时的影片《英雄之旅》将那个梦想变成了现实。你手中的这本书就源自那部影片。
钟情于体育运动和教会之外的事务,会让大多数的中西部长老会信徒紧张不安。如果我对坎贝尔的兴趣能够得到当地教会的支持,或被我对医学活动和经济前途的关注所取代,我年迈的父母显然会更安心。
由于不听老师和父母的话是一种不礼貌和缺乏判断力的行为,因此在与约瑟夫·坎贝尔长期而复杂的关系之初,我尽量不把他视作崇拜的对象,而且有一些不盲从的好朋友确保我始终保持独立的思考和感受。
但是当我如实地看待那些岁月时,所有的经历感觉起来更像是爱。这种爱并不是特别针对坎贝尔的,而是其他人看到和听到他时所产生的情感。他们的愉悦和成长支持了我为这个项目工作十几年。意识到别人在遇到坎贝尔时会发生什么始于我自己的经历。
1972年,39岁的我用大学的休假时间完成了一项有关他杀的研究项目。我把自己关在图书馆里,发现最早有关暴力的文献与神话有关。令我吃惊的是,古代神话中描写的家庭暴力的动态模式与现代美国家庭暴力的模式有着惊人的相似。于是我开始阅读约瑟夫·坎贝尔的四卷作品《众神的面具》。读完后我意识到坎贝尔与人类的象征、心理、灵性和艺术传统有着不同寻常的联系,这种联系方式正是达尔文之后的大批科学家为了认识生物模式而一直在做的。在这个过程中,坎贝尔的书给予了我智慧以外的某些东西。当读完这些书时,我对自己和世界的感知改变了,我感觉轻松自在。我想更多地了解坎贝尔的观点,像很多其他人一样,我对这个人本身充满好奇。他的作品读得越多,我越不断受到强烈愿望的推动,我想了解坎贝尔广泛的学识和能力,他如何运用这些学识和能力将世界各地的神话混合在一起,使学术界之外的读者也能读懂。
他们认为一群人一起进去是丢脸的事,每个人从自己选择的地点进入森林,那里非常黑,没有路。即使有路,那也是别人的路,每个人类都是独一无二的杰出个体。
约瑟夫·坎贝尔,《千面女神》
我自己不是电视领域的专业人士,因此,我找来现已辞世的格雷格·斯帕林(Greg Sparlin)进行合作。但是,一开始坎贝尔拒绝了我们将他的作品转为电视媒介的建议,他认为印刷品才是恰当的媒介。经过我们多次会面对他进行劝说,我们最终得到了他的承诺。当时我确信,我们可以让他人感受到坎贝尔的学识和活力,让他们感受到自己的灵魂在升华。当时几乎没有人认同这个想法,但我并不在意。
就像很多富有创意的项目一样,我们一开始犯了很多错误。到1981年末,我越来越担心坎贝尔的健康,在6个月里他患了两次严重的肺炎。虽然他看上去还好,说起话像以前一样谈笑风生,但我的直觉在替他担心。坎贝尔将近80岁了,世人对他和他的作品的拍摄记录依然不够充分。是的,他出版了很多著作,正如乔治·卢卡斯后来所说的,坎贝尔具有一股自然流露的“生命力”,促使他的读者积极主动地开启他们自己的精神冒险。随着紧迫感的增加,我加倍付出努力。
1982年1月,在加州大苏尔的伊莎兰学院,《英雄之旅》正式开始拍摄。在制片人比尔·弗里(Bill Free)的帮助下,我找来一群形形色色的人与坎贝尔交谈,从坎贝尔亲密的诗人朋友罗伯特·布莱、诺贝尔奖获得者罗歇·吉耶曼,到以前从未听说过他的年轻女性。我希望各行各业的人、导演戴维·肯纳德的技巧、美丽与传统的环境以及约瑟夫·坎贝尔非凡的人生与活力能够为我们的影片提供丰富的素材。你在本书中看到的很多内容便来自在伊莎兰学院拍摄的那些对话。
大约四五个月后,当我们正在剪辑影片并仔细阅读剧本转写本时,我开始发现内心有一个声音一直困扰着我。即使内心的声音在告诉我“追随你内心的极乐”,这依然是我不习惯的事情。然而内心的声音不停地对我说:“把坎贝尔下一次全国系列讲学录下来,因为那将是他最后一次讲学。”令人难过的是,竟一语成谶。
有些人在放松的、非正式的环境中能达到最佳状态。我们剪辑的第一部影片采用了大量这样的镜头。然而我们做得越多,就越能发现当坎贝尔选择了重要的主题,使用在几十年讲学中不断被完善的素材时,他的状态会达到最好。
从1982年到1985年初,一位制作人员跟随坎贝尔周游全国,录制他最后一次重要的巡回讲学。我们在新墨西哥州陶斯市录制“精神与象征”,在圣达菲录制“穿越时间的神话转变”,在纽约坎贝尔妻子珍·厄尔德曼(Jean Erdman)的大开眼界剧场(Theater of the Open Eye)录制“长青哲学:印度教与佛教”,在旧金山艺术宫剧院(Palace of Fine Arts Theater)录制“西方方式:亚瑟王传奇”和“寻找圣杯”,在旧金山加州历史学会(California Historical Society)录制“当代神话学:詹姆斯·乔伊斯和托马斯·曼”。现在我们拥有长达50小时的坎贝尔最有影响力的讲学录像,它们会被永远保存下去。自此,我没有再听到内心的那个声音。
作为制作人员,我跟随坎贝尔在全国各地巡回讲学。在每次讲学和研讨班结束后,人们都会走过来问我:“坎贝尔是谁?他是怎么成为这样一个人的?”听众普遍对他充满了好奇,对他的观点很着迷。正是这些问题激励我们完成了第一部影片,并最终有了这本书。
我们制作影片的最终策略是让观看者一边观看坎贝尔的故事,一边无意识地加工他们自己的生活。在我们拍摄的花絮、故事、独白和对话中,人们会发现他们自己的人生大事,认识到自己与大自然结合的重要性,以及选择自己的道路的必要性。约瑟夫·坎贝尔活出的人生轨迹充满魅力地展示在他广博的学识中。对我来说,影片最精彩的部分是1985年在纽约国家艺术俱乐部举行的颁奖晚宴,坎贝尔因对文学的杰出贡献被授予奖项。因为片长的限制,我们的影片只节选了乔治·卢卡斯、理查德·亚当斯、詹姆斯·希尔曼(James Hillman)等人的见证和赞誉。令我们非常难过的是,我们还不得不缩减坎贝尔的获奖感言。幸好这本书使我们可以更全面地回顾那个令人难忘的夜晚,同时也纳入了因为片长限制而没有收录在影片中的精彩的原始材料。
坎贝尔总觉得自己的观点比他这个人更重要。在影片中,在这本书的设计中,我们尽量确保像他希望的那样——观点的表达格外清晰,达到最佳的清晰程度。
电影版《英雄之旅》1987年春天在美国东海岸的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useum of Modern Art)和西海岸的导演工会剧院(Directors Guild Theater)首映。本书包括他在西海岸首映式上最后一次公开露面的演讲摘录,尽管那次他接近了他自己所说的“死神”,却仍然向听众提供着新信息和内容综述。看着坎贝尔最后一次接受听众起立鼓掌欢呼,我被深深地打动了。四个月后他离开了人世。
在多次审核我们的剧本转写本和剪余片(从很多被废弃的电影胶片中选取的片段)后,我让副制片人菲尔·柯西诺(Phil Cousineau)完成这本书,他和联合制片人詹妮尔·拜尔尼可(Janelle Balnicke)一起写了影片的解说词。菲尔·柯西诺对影片各个方面富有创意的重要贡献以及他对坎贝尔夫妇与日俱增的挚爱令我印象深刻。我知道他们不仅认可并欣赏坎贝尔在神话与人生知识方面的广博,还欣赏他的才华的深度。
1988年,公共广播公司在全国播放了《英雄之旅》和比尔·莫耶斯的六集电视访谈节目《神话的力量》(the Power of Myth)(1),它们引发了广泛而爆炸性的反应。在我看来,大众兴趣的迸发证明了一个事实:约瑟夫·坎贝尔对所有人都具有吸引力。
斯图尔特·布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