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狗男人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记忆里的开关,引得苏楚的心脏一阵绞痛。
这段记忆对她来说太久远了,早已在她神识海中褪色模糊,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模糊的记忆突然变得鲜活了起来,清晰真实得就像是……刚经历过一样。
当时心境下那种浓烈的绝望甚至跟随着涌上了心头,让她视线发晕。
苏楚指尖颤抖,这是她第一世经历过的记忆。
她还记得,她最后是死在了迟家门口——在被家丁带走时,她绝望地望着迟家大门咽了气。而她记忆中的少年……从始至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可是死后的她因为挂念重疾无依的母亲,执念太强烈,既没有消散也没有轮回,她的灵魂飘出了身体,看着自己的尸体被如同死狗般拖走。
在死亡那一刻,她对迟寒衣彻底死心,遗留的魂体中只剩下一个强烈的愿望——她要回家……母亲还在等着她。
在找迟寒衣之前,母亲苏寒烟本来就担心迟寒衣现在地位超凡,会不会对她们寻求帮助感到厌烦。
还是苏楚多番劝说,母亲才答应下来。
迟寒衣并不是那种人。
当时天真她地想着,就算迟寒衣现在再怎么地位尊贵,不再是曾经那个天盲的少年了,念及儿时的情分,以他的性格应该也不会为难她。
大……大不了,不要他履行婚约了。
她就只求一颗救命的三品丹药。
三品丹药对普通人珍贵,但对现在身为神子的迟寒衣来说却轻而易举。为了救母亲,被骂挟恩图报她也认了。
然而苏楚没有想到,最后丢掉的却是自己的命。她垃圾一样祈求、卑微,最后被扔进乱葬岗,就像一只随时可以踩死的蝼蚁。
死亡后苏楚没有再看迟寒衣一眼,魂体浑浑噩噩地飘回到了‘家’。
她看着双腿残疾的母亲在家从早上等到夜晚,没有等到他的女儿。
母亲支着拐杖,瞎着双眼,一点点摸向迟家想要接她回家。
然而最后也没有找到她,却被仆从当成了行讨的乞丐打了回去。
她匍匐在地上,满身脏污,狼狈不堪。被许多人拱卫的子车欣然衣着光鲜,光彩动人。
她灵魂跟在母亲身后,心如绞痛。
她看到母亲与子车欣然错身而过,突然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支着拐杖摸索着走向子车欣然,惊喜到喊着,“楚楚?楚楚你的凤核恢复了?”
她还没有靠近,子车欣然周边的仆从厌恶地将苏寒烟掀开,“滚!哪来的乞丐!连子车小姐都敢冒犯。”
苏寒烟被推得踉跄,摔倒在地,额头砸在坚硬的地板上,磕出一个血洞,汩汩流血,好不凄惨。
蒙着灰翳的眼睛迷茫地睁着,鲜红的血滑过眼膜,将眼瞳都晕染成了红色。
子车欣然眸光慌乱,像是被抓住的小偷,脸上惊慌无措,色厉内荏大喝,“哪来的疯子!好臭!快把他赶走。”
这与女儿截然不同的声音像是惊醒了苏寒烟,她原本茫然的眸子突然一震,表情几乎目眦欲裂,“是你!原来是你偷走了楚楚的凤核!”
这一句话像是撕开了子车欣然表面维持的淡定,挥出一道金红色的烈焰,大声喝斥道,“哪来的疯妇!你在胡说什么!”
灼热的火焰迅速点燃苏寒烟,而苏楚对这火焰再熟悉不过——这是伴随着她凤核而生的本命火——不灭凰火。
而此时,本来应该在她丹田内的本命火却出现在子车欣然身上,并且挥舞向了她的母亲。
她的母亲浑身是火地趴在泥泞的地上,仰头看向子车欣然——
炙热的火焰在他身上燃烧,她眼中的怒焰比却比身上火焰更加灼热。
这个温柔慈爱、有时有点胆小懦弱的妇女,此时却一声求饶惨叫都没有发出,嘶哑的声音生生泣血——
“小偷!你偷走了楚楚的天赋!偷走了她的凤核!”
子车欣然脸上惊起被戳破秘密的慌乱,她身边一名黑袍老者却猛地出手,掌风拍向夜斩,沉声冷喝,
“不知死活的疯妇!连神子殿下的未婚妻都敢攀咬。”
苏寒烟浑身燃火,被拍飞数十米,气息断绝。
苏楚游荡的灵魂目眦欲裂,铺天盖地的仇恨将她淹没。强烈的情绪让她灵魂不断升高,她意识不断消散。
她最后看到了母亲在出来寻找自己后,孤零零死在了距离迟家不到百米的大街一角。
她看到第二天大街上流言议论纷纷,讨论她,讨论她的母亲,讨论子车欣然那千年难遇的凤核是不是真的夺舍的别人的。
这些流言传到了迟寒衣耳中,他派出暗卫调查。
暗卫调查出了子车欣然的根基不稳,凤核隐隐和肉身排斥。
“神子殿下,是否要公布真相?欣然小姐凤核确实像通过秘法强行夺舍他人的。”
迟寒衣微敛下眉,俊美的脸冰清玉洁,沉默了许久。
就在苏楚的灵魂以为他就算对她没有喜爱,以他眼中揉不得半粒沙子的性格,也不会掩盖公正和真相时,她听到了他清冷淡漠的声音——
“把天赋夺舍的消息压下来。”
他毫不犹豫,选择了违背道义和准则,保护子车欣然。
暗卫问,“那……欣然小姐打死的人呢?”
青年清澈的冰眸犹如蓝琉璃,反着冷彻的光。
他垂下纤长的眼睫,握着卷轴的手紧了紧,手背浮起青筋,像是陷于挣扎中。
最后,却依然化为一道淡漠冷酷的声音——
“去联系他们家族,给予补偿。再让他们家族的人过来领取尸身……埋了吧。”
苏楚恨意冲天,意识在翻涌的仇恨中逐渐消散,等苏楚再次一觉醒来便到了南召大域,成了一名孤儿。
这一世,因为前世求药无门的执念影响,她历经千辛,成为了南召大域的一名神丹师,收了江饮溪当徒弟,
却没想到第二世,又被徒弟江饮溪一剑捅死。
两世被男人背叛的记忆一瞬全部涌上脑海,苏楚气得吐血。
果然,男人要是靠得住,母猪都能爬上树。不管是江饮溪还是迟寒衣,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一朝起势便会狠狠地将獠牙刺向曾经的恩主。
苏楚为自己曾经的眼瞎怀疑人生时,她身体下的人好似也陷入了难捱的痛苦中,不断翻腾,开始挤压原本就十分狭小的空间。
原本只能容纳一人的棺材躺了两个人,苏楚被挤得喘不过气来,身上的伤更是痛得无以复加。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她感觉到不断有股生机在涌入身体里,伤势也一点点在复原,足够支撑她恢复些力量。
朦胧的月光透过阴云落下,视线中一片昏暗模糊。但是苏楚还是摸清了自己的位置。
她在一个棺材里,棺材里还躺了个活人。
借着月光,苏楚勉强看清了他的模样。
棺材里躺了个眉目俊朗鲜活的少年,那张脸张扬艳丽,鼻梁挺括,薄唇殷红,眉间一线红纹,哪怕是闭着眼,桀骜的眉眼间依然带着一丝恣肆之气,可以想象他醒来后是如何锋锐逼人。
他周身散发着炙热的温度,唇线抿起,眉头轻轻皱起,似乎是太热了,感受到身边苏楚微凉的体温,便使劲往她的方向拱。
嘶……热……还挤……挤死了。
苏楚努力地伸手将人推开,毫不客气地在对方身上留下了几道肮脏的血掌印,然后挣扎着从棺材里爬起。
“滴答。”晶莹的汗珠顺着她下颚滴落,正好砸在少年艳丽的唇上。
沉睡的少年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瓣,眼睫颤抖似要醒来。
一双琥珀色的金瞳缓缓睁开,未聚焦的眼瞳看到身旁晃动的人影,还未看清他眼睛便狠狠一缩,俊美艳丽的眼中戾气几乎要溢出来,几乎狰狞扭曲,“你——”
“啪!”苏楚手起刀落,一个利落的手刀。
清冽的少女声暗带不爽,“狗男人!”
刚睁眼的少年便再次昏睡了过去!
苏楚利落地从棺材里翻出去,不过半个时辰,她便发现身上所有的伤口竟然全部恢复了。
苏楚循着经验在丛林里穿梭,寻找出路。她前世虽然醉心炼丹,但内外兼修,不管是武技、隐匿都有所涉猎。
重生之后她就像是海绵一样吸收所有知识,就是为了不再重演曾经的悲剧,不被人掌控命运轻易杀灭。但是她没想到,新的一世没有人可以再轻易决定她的命,但她却死在了自己养大的、最信任的徒弟手中。
苏楚步伐轻盈,犹如幽冥般在林间穿梭。
忽然,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立刻如猿猱般迅速攀上一棵树,收敛呼吸。
只余一双黑耀清莹的眸子机警地注视着外面。
天空中迅速飞来了一大批人,耀耀的火光几乎照亮树林。
而比火光更快的,是一道蓝色流影。
那是一身蓝纹白衣的俊美青年,容貌俊美,气质清贵,漂亮剔透宛如冰雪雕琢。
只是此时,他脸色苍白如金纸,再不复白日高岭冰雪般的孤傲。衣领交结的蓝碧石散发着清幽的蓝光,更衬得他如游魂一样脆弱。
看清来人的模样,苏楚瞳眸一缩,白天的记忆再次翻涌上来,青年冰冷的声音,高高在上的冷漠眼神,还有濒死绝路的绝望,合成一柄利刃绞刮心脏。
剧烈的疼痛从胸腔蔓延,窒息涌来。
同时,还有一股让她灵魂震动的震惊!
她……又重生了?!还是重生到了前一世!
“咔嚓。”一小块树皮被苏楚不小心刮落。
面色苍白如游魂的青年听到动静,正要看过来。
“寒衣!寒衣!”他身后追逐的火光涌了上来,唤着他的名字。而在这时,藏在树上的人影如灵狐般化为一道黑影消失。
苏楚离开前,将那道清绝的身影深深映入眼帘。指甲轻轻扣紧掌心。
她眸若幽鬼,呼啸着阴沉的寒风,凝着不化的冰雪。
连着被背叛两世,再重生一次,这一次,她绝不会再被男人蒙蔽。
可一,可二,但她不会允许自己再犯第三次错了。
层层坚冰将心防包拢。
看了一眼远处簇拥的火光,苏楚脚步不停,决绝地回头向远方疾驰而去。
“咳咳。”迟寒衣突然感觉胸口又涌上一股窒痛,心慌惊恐如潮水般涌来。
咳出来的血瞬间沾湿了他洁白的衣襟。他面色苍白若纸,薄唇上那一点殷红的血更加刺目,反而透出一股病弱的姝色无双。
看到他又咳血,其他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迟家主的心脏更是紧紧地提了起来,连手都在抖。
迟寒衣的身份尊贵特殊,绝不能出事!
“寒衣!”他连忙过去搀扶,心疼得脸都纠结在一起了,“你身体还没好,不用这么急。你担心那个丑八怪……”
他话还没说完,就迎来一道冰冷疯戾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