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给人看孩子,受累不讨好
这个夜晚注定没人能够入眠。作为老师,潘喜柿对于小商言离家出走这件事儿似乎更加担心。父母经常两地分居,跟着四姥长大的孩子,青春期的叛逆行为非常多见。
离家出走只是寻常,更让人担心的事情也时有发生。以前在机构工作的时候,有些孩子半夜问完题还会同她聊几句,只要发现学生情绪不对,她都会耐心的疏导,无论多晚,都不会嫌烦躁,这似乎已经养成了习惯。
已经是凌晨四点钟了,此时,北方秋天的风打在身上已经入骨,商言坐在路边的长椅上,身上只穿着一件很薄的长袖体恤,校服太惹眼被他塞进了书包里,坐得越久,他的内心越是挣扎。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根本没人关注一个流浪的少年。
这会儿,别说他坐在这里,就是昏倒在地,恐怕一时半刻也无人看到。可要让商言这会儿穿上校服暖和暖和,他也不情愿。青春期的男孩,很多时候有着别人理解不了的执拗,就比如现在,他就在和自己较劲儿。
“商言!”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这位男同学瞬间肾上腺素飙升,撒丫子就跑,心里竟然是异常兴奋的。头也不回地冲刺了好一会儿,忽然听到身后一声闷响,他心里一颤,回过头去,看到追自己的人摔倒在了地上。行动先于大脑,孩子立刻掉头向来时的方向跑去。
“小姨?”商言看清了追自己的人是潘喜柿,亮起的眸光又暗淡了下去,“怎么是你?”
潘喜柿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手腕青了一大片,疼得她皱着眉头,咧开来嘴角。
她说:“我就知道你小子心眼儿多,找到以前家住的小区里,这里有你认识的邻居,遇到坏人,你也不害怕,大声喊人就行了,也不至于丢了!父母也能大概率的找到!”
“可他们没人找到啊!”商言冷笑,“最先找到这儿的人竟然是你,我那亲爸亲妈,呵呵,不提也罢!不过小姨,我也挺奇怪的,你是怎么想到的呢?”
潘喜柿一瘸一拐地往长椅的位置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因为我以前也离家出走过啊!你的这点小心思,我自然能知道!”
商言暗淡下去的眸光又亮了起来,快走了几步,扶着攀喜柿坐在长椅上,然后偷偷打量她,眼底流露着兴奋的小火花儿。
攀喜柿的思绪回到了多年前,她轻声说:“我那时比你还小呢,觉得在家里受了不公正的对待,怎么都想不开,身体里像是有用不完地劲儿,还有烧不完的怒火,如果不做点什么,感觉就要憋屈死了,于是自己晚上跑出去,发誓再也不回家了。”
商言更激动了,赶忙追问:“那,然后呢?”
“然后?然后半夜越来越害怕,越来越觉得自己白痴,在这冻感冒了,还得打针,于是自己又回家了。”
商言咧开嘴笑了:“回家,挨揍了吧?”
“没有!”攀喜柿耸耸肩,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那么无可奈何,“一大家子人没一个发现我,我悄悄地离开,又无声无息地回来,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地情绪内耗,没有任何发泄地途径。”
商言不敢置信地问:“怎么可能没人发现呢?还是一大家子人!”
潘喜柿认真地看着商言地眼睛说:“一大家子人,有我的小姨,有我的大舅,人家都是一家三口住在父母家,人家都有自己地孩子,关注点不会在我身上,而我的姥姥姥爷身边除了我也还有好几个孙辈儿,我只是其中一个。而且老人家睡得都很早,根本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更别提我的情绪变化了。”
商言努力地想着那样地情形,似乎也被触动了,不知道他往自己地身上联想到了什么,眸光也一点点黯淡下来。
潘喜事说:“哪像你今天这么轰轰烈烈地出走,全家人出动在找你,你姥爷和姥姥一个血压升高,一个心脏病发作,就连你老爸也闻讯赶来。我要是你,以后可舍不得折腾这么多人。在这个世界上能对自己好的人,真的不多,应该珍惜。”
说着说着,潘喜柿忽然想到了什么,挑眉问道:“商言,你该不会故意的吧,故意兴师动众吓唬人?”
“没有,我才不会!”商言脸都涨红了,“我没你想的那么混蛋,我就是当时控制不住自己。如果说折腾,我只想折腾商学海,没想到他还真来了。早知道我就该离开新港,让他更后悔一点。”
“行了,别说那么多了,快回去吧!”
商言耿耿着脖子:“我不回去,回去肯定要挨打挨骂!”
“那你坐在这里能得到什么?”
“可以得到男人的尊严,我受够了天天被数落被监控的日子了。现在在学校里成绩好就是老大,可到了社会上,能赚钱才是老大,你看我妈和我二姨不都是高材生吗,可在家里最吆五喝六的人还不是商学海?就因为他有几个臭钱。”
“你崇拜你爸?”
商言切了一声:“不,我鄙视他!”
潘喜事反问:“那你还要做跟你爸一样的人?”
“我就是想有一天从金钱上碾压他,然后别人叫他回家的时候,他就不能再以赚钱没时间为理由。钱,小爷有的是,根本不稀罕,就让他随叫随到,天天在家,小爷给他发钱,要多少给多少,还看他怎么得瑟!”
“你想老爸了?”
“我想他?”商言一阵嗤笑,“我就是想管制他,就像大伙儿现在管制我一样!”上商言忽然说,“小姨,这么半天,你怎么不骂我啊?”
潘喜柿说:“骂你的人已经在路上了,我找到你也是个意外,以后你自求多福别!”
很快商言被从两辆车上走出来的至亲们包围了。潘喜柿自动闪至一旁,她静静地看了他们一会儿,然后悄悄地离开了。
商学海开着一辆7座的大商务,一路上面沉似水,他没有教训儿子,也没有数落妻子,甚至没有和车里都任何一个人打招呼,甚至没有过多地去看自己地儿子,可是车内的每一个人都能感觉到来自他都低气压。
他先把商言母子两个人送回家,然后再去送孩子都姥姥姥爷。送到小区门口都时候,他终于和两位老人说了第一句话。
“商言现在青春期,你二老以前都是老师,应该比我们更了解孩子,更会教育孩子才对。所以,从小我和我爸妈才放心把孩子放您这儿,就是想他肯定能成材。可今天这事儿太出乎我们意料了,现在各种媒体可没少报道孩子出事儿都新闻。我觉得应当下不为例,引以为戒。”
“学海啊,你这是什么意思?”宋家惠的心脏刚刚才不难受了,这下又提了起来,“你这是在怨我和你爸没看好孩子?”
见商学海不吭声,两位老人都更加感受到了秋夜的寒意。潘冠霖说:“学海啊,谁也不成想能发生今天这样的事儿。
你妈刚刚心脏病发作,人差点没过去。我们从商言几个月大就跟着胜男一起照顾,一把屎一把尿。要论对商言对疼爱,我们做姥姥姥爷的只比你们做父母的多,绝不会少。今天最难过的就是我们。”
商学海说:“我知道,所以才更觉得意外!”
“你先别说这些,刚刚孩子在车上,有些话我不能说,现在你倒是告诉我,你和胜男要离婚是怎么回事儿?”
商学海的脸色更难看了,望着质问自己的老岳父,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忍住了。
“我和胜男彼此之前确实有着很多不可调和的矛盾。”
“有什么矛盾,非要闹到离婚的地步?”宋家惠急得跺脚,“你平时日里总不在家,胜男工作忙,一个人带孩子,我们老两口心疼闺女,给你们带孩子,你爸妈也在孩子的抚养和教育问题上,也当起了甩手掌柜,你却要和胜男打离婚,你对得起她,对得起我们吗?”
商学海有些恼火,他说:“我在外面工作忙是为了多赚钱,也是为了这个家。而我也不会轻易和胜男离婚的,这个社会男人和女人毕竟不同,胜男一个女人已经四十多岁了,如果离婚,以后的日子不好过。我是个有责任感的男人,只要小言好好的,这个家就不会散。”
潘冠霖说:“商学海,你这个话说得不地道啊,别说胜男一直是我们全家的骄傲,就算她是个没有收入的家庭妇女,不是四十几岁,今年已经70岁了,在父母眼里她永远都是个好孩子。如果你做了对不起我女儿的事儿,或者欺负她,我也不会让她再跟着你。”
商学海说:“您想多了。”
潘冠霖冷哼一声:“最好我是想多了。当年我们就是看你有责任感,有上进心,对胜男好才放心把女儿交给你。你要是有了钱就变坏,我们可不是为了钱就能不在乎黑白的家庭。你现在说说你们两个人到底为什么要离婚?”
商学海说:“无论是什么矛盾,都是我们夫妻两个自己的事情,别人解决不了。但是和胜男已经在一起快20年了,只要是为了孩子,婚姻总能继续下去的。可如果孩子不成器,这段婚姻很可能就真的维系不下去了,现在多少个家庭过得都是孩子。这也是我今天想拜托二老的。”
潘冠霖说:“你这是拜托?我看明明是警告!”
“我不是这个意思!”
商学海的电话响了,接下去他不停地看手机,有些心不在焉,最后他没有等老人把话讲完,直接回到了车上,脚踩油门,加快速度消失在了潘冠霖和宋家惠的视线里。
宋家惠怔怔地看着前方空荡荡的小区口,瞬间红了眼圈,紧接着眼泪就夺眶而出。潘冠霖紧紧拉着老伴儿地手,六十出头地老爷子,也忍不住鼻翼发酸。
商言跟着母亲回到自己家,换了鞋就径直地往自己房间里走。
潘胜男叫住商言:“你就准备这么睡觉去了,你没什么要说的?”
商言看着潘胜男一言不发,只是目光狠狠地盯着目前,仿佛像是拉满弦的弓,一触即崩。潘胜男看着儿子犀利的目光,感觉有点可怕。这已经不是那个追着自己一声声喊妈妈的孩子,而是一个带着攻击性地‘小狼崽子’。
潘胜男说:“没事儿,你去睡觉吧!”
商言说:“我想问你一句话!”
看到没,当老妈的还没有质问儿子,儿子却来质问老妈了。潘胜男忍着情绪,看似平静下地说:“那你问吧!”
“你和商学海是不是离婚了?”
潘胜男看着儿子这张拉满的弓,想了想说:“没有!”
“你也不用骗我!”商言冷冷地说,“商学海一年到头几乎不在家,回家就发脾气,肯定是有外遇了。我爷爷奶奶那边最近好长一段时间反应也不正常,你们都不用拿我当傻子。我同学父母就是最近离婚了,那个渣爹一直欺负他妈,还有爷爷奶奶平时理对头可好了,但是有了新的孙子处处看他不顺眼。如果商学海欺负你,我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潘胜男耐心地对儿子说:“商言,你虽然长大了,可是有些事情还不太懂。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你爸常年驻外都是为了工作,他没有做对不起我和家庭的事情。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争取念一个能让自己不后悔的学校。其余的事情,不是你应该考虑对事情。”
“你不用替他掩饰,我有他出轨的证据。你这样委曲求全是为了我吗?如果是,那我谢谢你了,大可不必。你们赶紧离,这种貌合神离的夫妻关系,只为了联合起来充当父母的角色好坐在一起教育我,我觉得恶心。”
“好了,今天我们到此为止!”潘胜男马上摆摆手,“商言,我们今天都累了。你先去好好睡一觉,等找个机会我们好好聊聊。”
商言毫不妥协,脖子耿得笔直:“明天我也是这个态度,绝不改变!”
潘胜男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只想说一句,要是有可能给姥姥姥爷发个微信,说你睡了,哪怕发个表情,什么都好,他们年纪大了,担心你。”
商言拒绝回答,转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用很大的力气关上了门。
夜深人静的时刻,震得她耳膜发疼。一颗心忍不住又提了起来,迅速点开十号楼的微信群,果然楼下和楼上的邻居一起在群里投诉了,指名道姓投诉自家半夜扰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都是因为青春期的商言发脾气,楼上和楼下有老人和孩子的业主都已经忍无可忍了,她也因此经常神经衰弱。
这种状况,真把她这个老师也整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