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虫子。
难道这玩意儿会让逝者重生?。
更不可思议的是,我竟然能预测它行进的方向,脑子里仿佛映现出一幅清晰的人体脉络图,与死尸一一对应。
十几秒后,蛇形凸起消失不见。
“你们看见了吗?”。
我问齐公主和徐丝桐。
两个小姑娘一齐摇头,这么多尸体已经够吓人了,何况还都光着屁股。
可听我描述完,齐公主却显得非常兴奋,接过手电筒,俩人趴在棺材上,小声嘀咕着,从头照到脚。
狐大哥趁机把我拉到一边:“先生,听胡赛儿说,雪山上埋着沈家的不死棺,不光有活尸,还有血盆和圣骨,我猜就在这儿”。
“血盆,谁的血?”。
“圣子”。
既然体内有圣子血,便是血徒,难道传血弟子中也有姓沈的?。
可圣骨又是什么东西?。
“圣婴啊”。
狐大哥往身后瞟了一眼,凑过来:“王世鬼娶的是一位沈家姑娘,他死了没几天,突然传出这女人怀孕的消息,沈家堡马上成了大家眼中的肥肉,都想抢这孩子”。
“王家人就不管吗?”。
“他们抢的最凶,说到底这是圣子的骨血,只不过沈家不承认”。
当时天天有人来闹,明访暗探,沈老太爷实在顶不住了,拿出一堆血衣血裙,说那女子一心思夫,殉了情。
拔剑自刎。
至于怀孕什么的,更是无稽之谈,两家虽有婚约,却未行全礼,还是个黄花闺女,谁要再敢败坏沈家的门声,就等着打官司吧。
后来,沈王两家将二人合葬,举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冥婚,很多人都看见了这位鬼新娘,凤冠霞帔,坐着一顶魂轿,手捧亡夫的灵位,吹吹打打,一路去了鬼门公馆。
王家的祖坟就在公馆后面,因此,鬼门公馆又被叫做小阴山。
“真的死了?”。
“说是照教和长乐佛一起做的保,两家结鬼亲,也是怕有人掘墓偷尸,埋在小阴山,没谁敢去,但很多人怀疑鬼新娘是假的,沈家使了调包计”。
狐大哥越说越激动:“先生,白狐社有了你,再找到圣骨,那,那咱们在同益古镇,就是蝎子尾巴,独一份”。
这人变的真快,刚进来的时候,还不止一次的拽我出去,甚至冲我抖楞绳子,要绑我。
“圣骨有什么用?”。
“嘿嘿,这个我不懂,不过胡赛儿说了八个字,土生万物,裂云之光”。
旁边传来低语。
“公主,啥也没有啊,是不是在下面?”。
“……把他翻过来”。
这俩丫头还玩上瘾了,要不是我拦着,真敢把手伸进粘乎乎的蜂蜜里。
养虫的人就不能看见虫子,心里痒痒。
然而这里并非久留之地,附近老有奇怪的声响,象是一种擅长攀爬的有爪类动物,体型不大。
只是小手电筒太不给力,最多照个一两米远,屁用没有。
“可能是背刀猴”。
猴子的口水具有极强的腐蚀性,大多数动物都不愿靠近它,成群结队的更可怕,一旦受惊,满天飞来“硫酸”雨,身腐肉消。
“大家都跟着我”。
狐大哥发号施令:“别走散了,离墙远一点儿”。
几个人在棺材堆里兜兜转转,一棺一尸,高矮胖瘦,就是没有女的,徐丝桐终于忍不住了,问我在找什么?。
“鬼新娘”。
我一扒拉眼皮,冲她吐出舌头。
小姑娘面不改色,反而撇了撇嘴,好象觉得我很幼稚。
最后一口棺材里没有蜂蜜,尸体脸上盖着兔耳帽,身穿乌藤甲,胸前挂了个锈迹斑斑的护心镜,双手交叉,怀抱一把长柄蒜头铜锤。
铜锤比人脑袋还大,顶端有四面八方钩,散着红缨。
说是刚死的吧,这身装束又不象,可为什么只有他跟别人不一样?。
我弯腰去掀帽子,突然闻到一股酒味儿。
身下“咯啦啦”一响,一只大手猛的揪住我衣领,之后就听见徐丝桐在尖叫,感觉我整个人都被抡飞了,重重的撞在旁边的棺材上。
有人扶起我就跑,身后传来怒吼,四周“呼呼啦啦”,仿佛飞起一群大蝙蝠。
黑暗之中,唯一有光亮的地方就是出口,其实离的并不远,但那些看不见的怪物已经扑了下来,尖爪刺入皮肉,疯狂的撕咬。
脖子猛的被一条毛茸茸的东西缠住,末端似锥,戳来戳去,似乎在找我的大动脉。
还有几只在旁边争夺不休,“啊啊”叫着,象是抢食吃的乌鸦。
得,这一下谁都甭惦记了,全便宜了这帮畜生。
祝小飞啊,祝小飞,你让我当“盆”,可以,多少也得教点本事吧,传血不传功,我怎么替你守着这身宝贝?。
耳边有人在喊:“公主……”。
紧接着,“嗤”的一声,瞬间被气体包围,身上的怪物扑腾两下,松开我,振翅向头顶飞去。
从窟窿钻出来,正碰上狐大姐和龙珊,我来不及解释,拉着她往外冲。
刚跑了两步,龙珊也不知踩到了什么,险些摔倒,就在我伸手去扶的时候,雪堆里突然跳起来个小男孩儿,咬牙切齿,一斧子劈向我面门。
这孩子又瘦又矮,蹦的却不低,结果被狐大哥一脚踹飞,蜷缩成一团。
利斧脱手,擦着我脸颊,呼啸而过。
也就耽搁了几秒钟,藤甲人已经追了上来,连腮胡子,头发又长又乱,象只发怒的雄狮,而那群在暗中袭击我们的小怪物也终于现了真身。
象蛇,但比蛇短,胸下两足,全身黄毛,排列着黑色斑纹。
有的还长着鸡冠子,从头顶一直到后脖颈,扇动着翅膀,比妖门的雷公鸦更加凶猛。
“你们先走……”。
齐公主推我,一旁的徐丝桐大口吞咽着赤龙牙,突然冲向飞来的怪鸟,浑身冒着血红色的烟雾,可很快便被狂风吹散。
狐大哥冲老狐狸“嗷嗷”两声,抬手一指白罗山的方向,命令它们回去,召集狐群。
然后和狐大姐分别护着我和龙珊,无奈数量太多,速度又快,实在是不好对付。
难对付的还有那个藤甲人,双手挥舞着铜锤,几下将狐大哥逼退,一跃而起,凌空砸来。
我正在和怪鸟做殊死博斗,打掉一个,扑上来俩,眼睛又被翅膀扫中,疼的睁不开,直到风声灌耳才有所察觉,可已经来不及了。
有人娇喝、闷哼、惊呼,我重重的倒下,后背着地,一个软绵绵的身子压在胸口。
是龙珊,她在最后时刻将我推开,硬生生的挨了一锤,“哇”的喷出口鲜血。
头顶突然响起一连串异样的声音,几只怪鸟从半空翻身跌落,身上插着弩箭。
“……抓住那小孩儿……”。
风中传来一个女人的叫喊。
徐丝桐也听见了,就地打了个滚,顺势将小男孩儿骑在身下,勒住脖子。
“退后”。
她威胁藤甲人。
那人果然露出惊慌之色,张着大嘴,“啊啊”的却说不出来半个字。
“你听好了,我只数到三……”。
徐丝桐捡起只死鸟,一扳小孩儿的脑袋,把锋利的爪子对准咽喉。
藤甲人连忙摆手,指指地,又用脚划了条线,一声长啸,带着怪鸟回了安魂洞。
意思是:我让你们走,你们把孩子放下,以后不要再来了。
小男孩儿的肩头也有一支箭,或许在我们来十人墓之前,他就已经毒发晕倒,被大雪掩埋。
但那个暗中相助的女人是谁,为什么要帮我们?。
安魂洞上方的悬崖高低错落,考虑到弩箭的射程,离这儿不会太远,有那么一刻,我在飘落的雪花中,隐约看到了两个红点儿。
龙珊伤的很重,一直昏迷,搞不好内脏已经被震碎,我背着她,不停的有血滴在肩头。
狐大姐急的都快哭了,要是换了别人,哪怕只剩下一口气都不怕,白罗山谷有救命的圣水,可圣水又偏偏和太阴之血犯冲,用不得。
翻过雪神山,狐群如同雪崩般狂奔而来,一队开道,一队将我们护在中间,老大老二领着几只体型较大的殿后。
“家里的,你别跟着了,赶紧去通知夫人”。
狐大姐催促:“实在不行,破净”。
倘若龙女发生意外,不得不提前喝下圣水,事先必须举行破净礼,以土污身,象征其已失去做净女的资格,并从龙册中除名,俗称“活葬”。
“可不敢胡闹,现在夫人一年不比一年,下一任龙女又小,太阴不纯,挑不起这个担子”。
狐大哥让她一定等自己回来,这不是件小事儿,即便是白狐夫人,也要和三大堂主合议后,才能做决定。
“只要人活着,比啥都强,夫人怪罪下来,跪香堂,挨鞭子,都算我的”。
这几句话说的掷地有声,两个小姑娘也在一旁频频点头,表示赞同。
“唉”。
狐大哥一跺脚,转身便走。
回到石屋,我把龙珊抱上炕,狐大姐刚掀开她的衣服,眼泪就下来了。
后背整整塌进去一个大窝,绿的发黑,不但断了好几根肋骨,还有一道长达三公分的伤口。
铜锤上的钩子锋利无比,象这种重兵器,瞅着就令人胆寒,龙珊竟然敢以血肉之躯相抵,不管当时她想的是什么,这人情我是欠下了。
天大的人情,非还不可。
齐公主和徐丝桐也跟着忙活,扒衣服,抹膏药,似乎忘了屋里还有个男人。
我插不上手,何况龙女至净至洁,实在不敢亵渎,正要出去,却被狐大姐叫住:“先生,你来看”。
毛巾上红红绿绿,粘着不少米粒大小的血块儿,一捻就成了碎沫子。
“怎么会这样?”。
“大小姐老说自己没力气,胸闷心慌,还头晕,我以为是这两天累的,可这血……”。
病,还是中了毒?。
难道是血固,但龙家人没有这种病的遗传史,而且无忧草在千年以前就已经绝迹,谁会想到用它来害人?。
看着龙珊气若游丝的样子,我决定去找张阿婆。
“打车去,明天这个时候,差不多就能回来”。
“先生……”。
狐大姐不放心,怕我跑路,可当着外人的面,又不好明说。
墙角搁着狐大哥的毛靴子,还挂了件旧皮袄,我穿戴整齐,问她们谁身上有钱,三个人凑了几百块,刚拉开屋门,身后传来微弱的声音:“……不能走,我不同意……”。
龙珊终于醒了,侧脸趴在枕头上。
“大小姐,先生是为了你好,铁打的也经不住这一下子,是得找个大夫来瞧瞧”。
“……去请我干妈”。
“我那口子已经去了”。
龙珊连咳几声,扯动伤口,疼的浑身发抖:“……在干妈来之前,不能带他出谷”。
狐大姐喂她喝了点水,嘱咐我好好照顾大小姐,等背上的膏药不粘了,就盖上被子,说完,带着齐公主她们去了里间,收拾睡觉的地方。
我问龙珊何必要冒死救我?一命换一命,不值。
“……你是我和孩子唯一的指望,如果连这个指望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轻轻叹了口气:“我也不想让孩子跟着我受苦”。
“肚子疼吗?”。
重创之下,难保不会伤到胎儿。
“……太阴之血固本守元,就象块磁铁,气不外泄,有它护着,孩子掉不了”。
“那你冷不冷?”。
龙珊点点头,突然笑了一下:“小龙,你看了我的身子,就是我老公了,必须跟我回魏家大院,否则,干妈会把你眼睛挖出来”。
唉,随便吧,总得替她做点什么。
“那你是答应了?”。
“嗯”。
我握住她的手:“朋友有难,义不容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