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抢孩子
仙居殿在内廷中轴线旁——中宫蓬莱殿，消夏用的含凉殿不远处。
这回算得上是我第一次深入内廷核心。
按照传召时间，我在仙居殿外等候。
宫女一层层往里通报，而后由一位值殿的女官把我引入了后殿。
殿堂华贵，衬得我愈发素简。见到太后，依依行礼，她貌似一副等候多时的模样，伸臂把我一揽，也顾不上问话，直接把我带去了屏风之后。
然后，就，
开始扒我的衣裳……！
这跟预期大大不同啊！
“哎呀，娘娘，您这是做什么？”
“别动，听话。”
像上回挨过打后被姑姑呼呼，整个人伏在了她的膝上，我羞耻得脸蛋发烧。
她上下摩挲着，好像在寻找什么。
而后自顾咂叹：“咝，疤是有，可位置变了。”
疤？什么疤？
我一个激灵，她不会是故意检查我尾骨上的疤痕，从而确定我是个妖胎吧！糟了糟了！
又对旁边嬷嬷一招手：“玫姨，你过来看看，对不对。”
什么对不对？
您一个人参观还不成，还要叫人过来一起参观？这宫里的人都是什么特殊嗜好啊！显得小九尾都没有那么重口味了！
那嬷嬷过来蹲下，也是上下扒挠着看，嘴里直叭叽，然后点着我的疤痕，寻思不停。
“娘娘，您说眼神更像，奴婢看看。”
说着，像翻油饼一般，把我翻了个面儿，扳住脑袋猛盯我的眼睛。
……
嬷嬷瞪大的眼睛带着血丝，专注到好像要把我吞吃了！
出于不解和恐惧，被动技能触发，我吭叽一声小声哭了。适当的时机，适当的哭，也可以是一种自保和试探。
不成想，嬷嬷反倒一欣喜：“哎嘿，瘪着小嘴的样子更像了，一样的爱哭。”
啊哈？
可太后还是迟疑的，拉回我的衣裤，放我下地，半摇着头，“本宫瞧着此说难真，这世上相像的人多了，未必是啊。”
可她很快又对自己的论断不确信起来。
握着我的双手，再度打量起我的眼睛。
嬷嬷浅叹口气：“人说前世身上有疤，来世转成胎记。现如今两块印记离了一拃，倒是眼神性子颇像，奴婢也拿不准呀。”
我好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于是小声问道：“太后娘娘，您怀疑我是您的玉公主转世吗？”
太后闪起眸子：“孩子，你好生聪明呀，这也能猜到。”
我垂着脑袋，不知该怎么回话。
嬷嬷抚着我的脑袋：“孩子，前几天从紫宸殿里刮出来一股风，很快刮进了太后娘娘的耳朵里。说是十三殿下心仪的那个丫头颇像玉公主。起初娘娘还不以为然，直到昨儿碰见你，你的眼神才叫娘娘起了疑啊。还有这身量，这性子，这伶俐劲儿，都一模一样。”
……
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太后娘娘连失两女，每次都是养到十几岁就没。她该有多么伤心，才会希望传言是真。
可我知道，我不是她的玉公主，我前世也是一只猫，那晚带小白兔投胎，她就喊我甜甜猫，也进一步证实了我的猜想。
可这话却不能说。
于是我安慰太后娘娘道：“娘娘，您别难过了，只要您还念着公主，向天地许愿，我想有一天还会再见的。”
太后笑着，拉我到她腿上坐。
我不敢，她干脆扽了一把，慈母一般轻轻拍着我，好化去我的顾虑。
嬷嬷噗嗤一笑：“娘娘，要不这样吧。是与不是的，慢慢验证，既然当下您与这孩子投缘，不如就养在宫里吧，也暂时解解您的思女之情。”
啊？不要啊！
我赶紧摇头：“嬷嬷，我还要回家呢。”
嬷嬷戳我的脑门，审了审太后的脸色，厉声对我说道：“娘娘有心留你，你便要乖乖听话。”
我赶紧央求太后，捏着她的袖口轻轻晃悠：“娘娘，姑姑和姐姐还在家里等着我呢，说好的今晚吃栗子鸡，不能叫她们空等。”
太后一捩目，把我吓了一跳。
她目光灼灼，咬着后牙，朱唇吐出恨意：“玫姨，你瞧她这样子，像不像当初那孩子总想离开我的模样！”
跟着她的眼睛湿润了，噙着豆大的泪滴。
又一吸气，沾了沾眼角，转眸对嬷嬷说道：“传旨下去，着人去内官局寝所一趟，通知徐侍书，就说乔乔从今天开始就暂时宿在仙居殿了。”
我身子一震。
眼睁睁看着这个叫玫姨的嬷嬷，乐呵呵的传唤大宫女过来，快语交待了一通。
大宫女领命走了，我呜呜泣诉：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嬷嬷见势，忙把我从太后腿上提溜走，一边小声警告我不要惹太后生气，一边哄劝太后道：“这孩子只是不适应，奴婢带下去好生说道说道，保管一会儿送回来个乖乖巧巧的。”
说罢，把我连抱带拽，拉去偏殿了。
我从来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抢孩子的！
还是这样的抢法儿！
我坐在贵人们才有的鹅羽软塌上，一边抽搭，一边复盘刚才的事。
太后真的相信我是玉公主吗？
不相信。
可就是因着我的言行举动，歪打正着触动了她心底最敏感羸弱的部位，她才决定如此的。
嬷嬷在身边哄个不停：“好了，哭什么呀，原先你从没过过富贵日子，等你过惯了，叫你回去你都不回。”
我甩着鼻涕：“我才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是玉公主！”
嬷嬷一提眉：“你说不是就不是了？我瞅着就是！你来之前咱们可是拿你的生辰八字给国师看过了，他都说可能极大！”
我吹着鼻涕泡：“您是个老迷信！我还有个胞姐呢，要是全凭这个，玉公主还一分为二了不成。”
嬷嬷一咂舌：“傻孩子！双胞胎也是两个婴灵，再说了，你俩虽然出生时间只差了一刻钟，可恰好在夜半子时，算是隔了整整一天呐。”
我摇头，正式向嬷嬷解释道：“您信我。我真的不是玉公主。至于太后娘娘的心思，您应该比谁都懂。替代品能消遣上几时呢，以后要是发现认错了人，再一怒之下，把欺瞒之罪安到我的头上，我可承担不起。”
嬷嬷给我擦着脸，悠悠然拍着我，改成了曲线攻略：
“不会的，不会的，旨意是娘娘下的，不会把欺瞒之罪安到你头上的。”
“你听嬷嬷的话，娘娘也没拍板定案不是，只是先暂住在仙居殿而已。你若不遵从懿旨，惹得娘娘凤颜大怒，到时候祸连你姑姑，可如何是好呢？”
……
这话倒也说到了点子上。
我心惊难定，骑虎难下，然而现在，不听命恐怕是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