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木楼女（上）
沁香小筑里人满为患，但客厅主榻上只坐两人，一个是头戴抹额的曹老太君，一个是今日受封的六小姐唐梅。
唐梅已穿上皇城制衣局送来的正二品郡主礼袍，紫缎绣金凰的大礼袍，端庄中不失秀美，配上唐梅高鼻深目的脸庞，使她更显贵气。
还有一顶花枝烂颤珠光宝气的凤冠戴在她的头上，不过那凤冠是暂时的，礼仪过后太监还要收回。据说这是皇帝的主意，把皇后的凤冠借给唐梅戴一次。
女人们簇拥在一起，老夫人老姑奶奶们慈祥和蔼；夫人、姑姑们端庄大气；小姐们五彩缤纷，好似一群轻巧粉蝶儿。忽而在屋里嬉笑，忽而在院子里追逐，好不热闹。唐延也跟着女孩子们到处跑，嬉戏玩耍。唐媏有些跟不上大孩子们的脚步，一脸焦急地跟在后面。
自建朝以来，三门阀郡主直封二品的只有唐梅一人。面对殊荣，唐梅脸上藏不住一丝得意。
听太监说，苏瓶的情况不符规章，唐宽往太监手里塞银子。内侍省总领太监张大利说，不如这样，我暂且留下，让司礼监李全福快速回宫，求问圣意。
李全福收了银子，快速回宫，征求皇帝意见。万隆帝说，我早听说唐梅不喜这赘婿，至今尚未圆房。既然如此，我做主让唐梅再选佳婿。无论王侯将相，只要是她看上的，我都可以指给她。到时我还会给她办隆重婚礼，让她坐凤辇绕城游街，风风光光。
太监去宫里办事，大家都以为这事能办成，许多平时见不到面、说不上话的人也来苏瓶面前贺喜。贺喜过后便聚在苏瓶身边，迟迟不散。可当李全福回来，将圣意传达，苏瓶身边就只剩下林桐张虎了。如此迅速而明显的变化，连林桐都觉得尴尬，不禁挠挠头。
苏瓶身边变得冷落，沁香小筑里依然热闹，唐宽还要杀牛宰羊庆贺一番。可曹老太君说，樊公妃尸骨未寒，我们就在不远处办喜事，总觉得心里不舒服，不如移步侯府去办。唐宽说，老太君所言极是。于是一群人又嘻嘻哈哈赶往宁侯府。
苏瓶没去侯府，而是坐在自己的小屋里。四下静悄悄的，孤独一人，难免心中失落。忽而听到脚步声，苏瓶抬头，见是甄平儿来了。
她万福道：“姑爷何不去侯府？是郡主让奴婢来请姑爷过去的。”
苏瓶苦笑一声：“我看还是算了吧。皇帝金口玉言已把这婚废了，我与六小姐没关系了。”
甄平儿一笑道：“是郡主邀您，别人不会说什么的。”
苏瓶苦笑：“可我以什么身份去呢？”
整瓶儿苦涩一笑，不知说什么好，便行礼告退。
酒宴子时方散，宴上众人还在讨论郡主封号。真没想到皇帝如此眷顾，连封号都让唐家自己来选。孔侧妃说，既然是大成郡主，不如就冠以“长安”二字。
长安是唐家老巢，也是陇右唯一大城。可曹老太君却道，这长安郡主，只有唐氏老祖唐玉的妹妹用过，那妹妹可是提过刀上过阵的，让梅儿与她齐名，觉得有些不妥。
后来唐宁提议，给郡主冠以“河西”二字，也是向朝廷表达唐家一定要夺回河西的决心。
虽然是让唐家选，但并没有决定权。他们只是推荐给礼部，而礼部极有可能再把折子呈送皇帝来做最后定夺。
唐梅获得什么封号，苏瓶并不关心，只是觉得自己留在六小姐宅子里显得多余。还听说唐家正在考虑修建郡主府。可唐家经济紧张，不能大兴土木，就有人提议说，把督办府改成郡主府。还强调说，那里以前就是郡主府。
当天晚上唐梅吃了酒，已半醉，被丫鬟们搀扶回家。后半夜，酒劲儿上来了，她在沁香小筑里耍酒疯，趴在窗口招呼苏瓶来小筑，说要给苏瓶讲讲家法。可很快窗户又关上了，估计是被王嬷嬷一群人拽了回去。
次日天明，苏瓶一如往常骑骡上班。当时唐梅还没睡醒，只见头扎高马尾的王锦儿打着哈欠在院子里烧水。见到苏瓶，王锦儿大大咧咧打着招呼，苏瓶回应一声。
内宅两个婆子路过六小姐宅门口，正说着话，听一人道：我屋里小狸前几日被人所伤，回家半天就不行了，亏得我悉心照料，否则就活不成了呢。另一人尖声道：何人能对小狸下狠手？这人恁地缺德，生孩子没*眼。
一听这话，王锦儿细长眼瞪圆了，眨了眨，吐吐舌头走掉了。
觉得王锦儿这大丫鬟蛮可爱的，苏瓶暗笑着离开，来到刑部衙门，直接去见薛庞。
薛庞站在窗口，背对苏瓶道：“黄三郎案，陛下已做批示，不得不办。但据我所知，吴参军没有参与此案。西门堪虽有参与，但当年黄炳煊强行接管此案，不让西门堪再插手。”
看来西门堪与吴参军联手，已经把薛庞搞定了，苏瓶道：“明白。”
薛庞没转回身，而是问：“你明白什么了？”
苏瓶道：“此冤案是当年刑部侍郎黄炳煊一手造成的。现在，应当快速审结此案，为冤民昭雪。同时把黄炳煊从狱中提出，再经审理，再判新罪。”
薛庞转过身来：“你办事，还是比较让人放心的。不过案件审理还轮不到你。现在你可以放下这案子了，我已把案子移交京兆府，我会亲自监督他们办案。”
薛庞案上有两摞文件，左手边是一些没有线索的悬案，右手边是一些有明确线索只等着去拿人的案子。他抬起右手，随便取来两套卷宗，看了看题目，随手交给苏瓶：“这两个案子也都是与黄炳煊有关的，办好一个就成。”
苏瓶接过卷宗，薛庞仰身坐在椅子里，道：“祁昱团伙，罪大恶极，你破获如此大案，我已将你的功绩写在卷宗里。我正准备向皇上奏请，全国进行一次全面清缴。若皇上降旨侦办，我可以提拔你为临时主事，去往各处监督执行。”
苏瓶道了声谢，便带着卷宗走了。
在刑部衙门里，苏瓶没有办公室，只能坐在办公大厅里，找个位置翻看卷宗。梅染认识的字不多，但也抻着脖子看。
这是两个非常简单的案子，甚至可以说直接照单抓人就行。这也太简单了些，苏瓶笑了笑，就带着梅染出发。
可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第一组嫌疑犯已离开洛阳。去坊署和县里查路引，发现他们是私自逃走，并没有办理路引。于是苏瓶又来到平康坊，准备抓第二组嫌犯。
平康坊东侧，纵横交错的巷弄间，苏瓶梅染身穿便服。这次他们没去招呼坊署，因为苏瓶怀疑，第一组嫌疑犯的消失可能与坊署有关。
“这些陈年旧案，都是指向黄炳煊的。这厮当侍郎期间，真不知压下多少案子。不过能找到他把案子压下去的，也都不是普通人。刚才我们在景行坊就有些大意，那些坊吏磨磨蹭蹭的，拖延两刻钟才集结完毕。而两刻钟足以把消息传到疑犯那里。”
苏瓶抱着肩膀，盯着不远处的一座二层小木楼。那是一个伎人赎身后，在这里买的小楼。她没别的手艺养活自己，就在这小楼里继续招待客人。可她的生意不大好，苏瓶观察一个时辰，一个客人也没有。
梅染道：“不如直接闯进去看看。”
苏瓶点了点头。
感觉小楼里没人，苏瓶梅染越墙而入，房门是开着的，冲上二楼，见到一名衣衫华丽的女子趴在地上，身下一摊血，已经凝固。
苏瓶蹲下身子，见她已死，将尸体翻一面，伎人原本俊俏的脸庞上，尸瘢按压不退色，角膜浑浊。
“昨天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