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梅师姐(下)
苏瓶去县衙报到,结识邢副班头,晌午请他吃酒。
邢副班头是一个爱说话的,使得苏瓶知道县里的人事关系,可他与苏瓶吃酒,却惹得陈班头不满。
午餐结束,邢副班头刚回到县衙,便被陈班头唤去书房。陈班头沉着脸道:“刚一见面,就去给唐家赘婿捧臭脚?”
刑副班头委屈道:“盛情难却嘛。而且他还邀请你,是你不去嘛。”
陈班头敲了敲桌子,痛心疾首的样子说:“老邢啊,别怪我说你没出息。当官,你连最起码的道道儿都看不透。难怪你二十年从无晋升。”
邢副班头低着头,不吭声。
陈班头换成苦口婆心的口气:“你应该像我一样,有立场,而且要立场坚定,跟着线儿走。你还是听我劝,以后少跟他来往。”
邢副班头连忙点头道:“是是是,陈头儿说得是。”
陈班头板着脸道:“今年我打算给少尹送一份大礼,估摸着我明年就要晋升了。到时我会提拔你的。但你必须给我好好表现,不能再有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
“哎呀!那就太感谢陈头了,卑职祝陈头早日高升!”
见老邢一如往常的恭顺模样,陈班头叹了口气,挥手让他坐下。
老邢坐下,陈班头又道:“老邢啊,咱们南县不比北县。北县随便一个坊都富得流油。而咱们这边也就南市附近这几坊还有点油水,可也都被县令和那些有后台的坊丞占了去。落到咱们手里的,也就芝麻绿豆的好处。我倒不是对苏副班头有何成见,只是不能再让他来分我的好处。否则我拿什么孝敬少尹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陈头啊,我是跟您一条心啊。今个跟苏副班头出去,也就是吃吃饭,喝喝酒。他说初来乍到,谁也不认识,谁和谁的关系也不清楚,就是想请教请教我。您说,人家盛情邀请,咱也不好推脱啊。毕竟都是同衙上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好了,好了,那些话就不要再说了。你只消记住,以后少跟他来往。我们办什么事,都不带着他。不过嘛,咱们也不能欺负他,就让他当个闲官儿吧。”
“是是是,陈头说得是。”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不良帅童引求到西门县令,要把一个女人送来咱们队伍里。我正没地方安排,正好这姓苏的来了,就把县令的瘸腿外甥,和少尹的瞎眼小舅子一起安排给姓苏的。另外西门县令说了,这个女人是专门负责陈年旧案的,不用我们管。”
“是是是,陈头说得是。”
“你怎么……,算了,你去把苏副班头请来,到我屋里坐坐。”
陈班头热情接见苏瓶,好像老朋友似的聊起家常。在聊天过程中,他发现这位赘婿在国公府里地位很低。而这也印证了他的猜测。否则国公府的姑爷,怎可能跑到县里当个从九品。
“苏副班头初来贱地,想必很多事还不熟悉。我已替你考虑过,特意给你安排两个颇有经验的助手。你们暂时负责西南六坊,不要嫌那边穷,权当练手,熟悉工作。另外苏副班头是国公府的姑爷,想必前途无量啊。咱这小衙门当然留不住你这样一尊大神。所以在此效力期间,苏副班头也没必要太过操劳嘛。”
“陈班头这番话正合我意,小可初来乍到,诸事不明,还需陈班头多多指教。”
“外道啦。什么指教,咱们是互相学习。”
陈班头命人给苏瓶收拾出一间小屋,当做副班头小班房。除两名“得力助手”之外,还会给苏瓶安排一名女助手。不过这女的只是名义上归苏瓶管,实际不必苏瓶操心。她的工作会由县令大人亲自安排、考核。
随后苏瓶就坐在屋里,等待那三个人过来报到。
门外传来响亮的擤鼻涕的声音和咳嗽声,随后听到报门声,坐在简陋班房里的苏副班头答应一声,只见三个人鱼贯而入。
第一个走进来的,是个有些跛脚的青年,紧随其后是一名身材滚圆视力不大好的青年,最后是一名身材苗条,十六七岁,瓜子脸的……梅染?
在苏瓶认出梅染的同时,梅染已瞪大眼睛盯着苏瓶。
“这可真是缘分啊。”
真没想到,立志要当红花会洛阳分舵主的小梅师姐竟然成为自己的手下。而听她诉说进入县衙的过程,苏瓶哭笑不得。
至于另外两个人,苏瓶懒得搭理他们。他们的身份已通过老邢了解得七七八八。瘸腿的那个,是西门县令的外甥。而那个视力不佳者,是京兆府少尹家宠妾的堂弟,李贵。
他们就是县捕快班子里的混混,甚能耐没有,只凭借关系在这里混口饭吃。
他们没有俸禄,他们的月饷都是县里给开。县令大人每个月只给他们一两二钱银子,俨然是不够他们花的。他们的主要收入都是跟着班头或副班头到处打秋风。
一百人组成的捕快队伍里,真正干活的,会办案的,其实不超过二十人。大部分都是他们这样的混子。
在捕快班房里,有品秩的只有班头和两个副班头。陈班头成天想着到处搜刮钱财,积少成多,孝敬上官,谋求上进。而老邢好像不太有上进心,有人给他送礼,他就收着;没人送,他也不克拿卡要。
老邢或许是传统意义上的老实人,但其实也是个滑头,或者说他已经厌倦。年轻时,谁不是个血气方刚的汉子?可当看清世事,也就不再努力。不得罪上官,也不花钱讨好。
“成婚了。恭喜你啊。怎么样,新娘子漂亮吗?对你好吗?”
刚一下班,张胜李贵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脚底抹油跑掉了。本来苏瓶还打算请他们吃吃饭,看他们那副德行,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而那位陈班头,看起来很热情,其实都是虚情假意,他也没说请苏副班头吃吃饭。
面对这些缺乏人情的表现,苏瓶只是记在心里,并未表达什么。只是邀请梅染出去走走。听说梅染没地方住,苏瓶就把自己的班房钥匙交给她。但那里没有床,苏瓶便带着她来到市场,打算买一张小木床给她用。
梅染是一个不与陌生人说话的人,比如面对高大英俊的不良帅童引,她的话就非常少。
梅染是被老和尚带去苏家的,老和尚住半年,走半年,而梅染就一直住在苏家,已经有两年了。再后来胡人杀来武威,苏家搬迁,梅染就跟着苏家去到长安。
她一直住得好好的,直到她听说苏师弟要与门阀小姐成婚,她便离开苏家。临行前,她说已答应某个英俊男子的邀请加入红花会,并要去洛阳发展,成为红花会的分舵主。
“你竟然跑去参加不良人的选拔,那你为何不告诉我一声?害得我在北市等了你整整一个下午。”
“哼,等不到我,你就走呗。”
“这叫什么话?”
“你还没回答我,新娘子漂亮吗?对你好吗?”
“我与她有名无分,根本就没进洞房。人家瞧不起我。”
“噢!苏大少也有被人瞧不起的时候?”
“还什么苏大少,现在我跟你一样穷。”
“你还没回答我,她漂亮吗?”
“你为何纠结这个问题?她漂不漂亮跟你有什么关系吗?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梅染不吭声了,故意板着脸,看不清她何等心境。。
苏瓶眉毛一挑:“那个英俊男子在哪?不陪着你一起发展吗?”
梅染翻白眼道:“什么英俊男子,你不要胡说八道的,我才不认识英俊男子。”
说话间,梅染大踏步向前走去,苏瓶在她身后问:“那个邀你入会的人。”
“是陈千缶。”
“哦,是他啊。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