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如羽族睹罗网之设而不避
克利希大道。
无论是如何繁华的城市，无论灯光多么明亮，灯下总会有挥之不去的阴影。
民宿破烂的阁楼里，月光挥洒而下，少女抱着双腿，将头埋在膝盖之间。披在身上的单薄被子落在一旁，她瑟瑟发抖，因为寒冷和害怕。
烛台上的蜡烛只剩半截，昨日剩下的面包摆在桌台上，碎屑散落一地。
怎么办......怎么办啊......少女脑海中不断浮现着自己行凶的那一幕。她将一个无辜的女孩推下了河里，虽然被救了上来，但是那落水的少女看起来已经面无血色，失去生命体征了。
杀人未遂，她一样会被枪决。
逃吗？不，警察肯定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吧，他们现在在大街上到处问，很快就会找到我的......而且，我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可是就这样坐以待毙也不行啊......
各种各样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却被一一否决。唯一没有变化的只有徘徊在心中的恐惧。
敲门声穿过黑暗传入耳中，少女向门的方向投去恐惧的视线。随后她看了看开着的窗户。
窗纱随着吹入的微风起舞，寒风与月光在黑暗中共舞。
敲门声再次响起，少女开始动摇。
是房东来了吗？不，不是的，我昨天才交过房租了。那是谁，是警察吧，一定是的。他们来了，他们来抓我了。不行，不能被他们抓住，那样的话我会死的很难看的，既然这样，不如——
少女克服了对死亡的恐惧，比起对未来结局的绝望，不如就在这个时候让一切都结束。
少女刚刚抬起头，敲门声戛然而止。
随后木门吱呀吱呀地被强行推开，伴随着光线出现在视野里的是一个高大的身影。
“好暗啊，没有灯吗？”那人富有磁性的嗓音让少女大吃一惊，那人伸手在门旁的墙壁上摸了摸，在发现空无一物后便从口袋里拿出火柴划开一根。
火光。温暖的光驱散了黑暗，在看清楚来者的脸以后，少女更加坚信自己心中的信念了，恐惧感减轻几分，但是另一种恐惧油然而生。
“米歇尔先生......”少女颤抖着叫出了那人的名字，像是在求救，又像是在哀鸣。
对方是自己行凶的间接原因，但是并不能因此而怪罪对方。少女很清楚，对方和被害者之间有一定的关系，那层关系不是自己轻易能够打破的。
而现在，对方很可能是来报复了。
但如果能死在自己倾慕的对象手中，那也算得上是一种救赎了吧。少女怀抱着如此念头，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原来你在啊，我还以为没人呢。”米歇尔借着火光寻找了好一会后才找到不起眼的烛台，他点亮蜡烛将烛台拿到了床柜上。
少女的脸被照亮，苍白的脸色以及失去光彩的双眼让人一看就会相信那是只有病危的人才会有的脸色。
少女衣着单薄，单薄到连简单的御寒都无法做到。双手纤细却生满老茧，身体瘦弱却遍布各种伤痕。
“莉迪小姐，很抱歉在深夜贸然拜访，我想您不会介意吧。”米歇尔对她笑了笑，随后拉过一张三脚高椅坐了下来。
莉迪摇了摇头，金色长发也随着晃动了一下。
“您有什么事吗？”莉迪怀抱着那么一丝丝希望，试探地问道。
米歇尔眯了迷眼睛，在二人视线相交的那一刻莉迪忐忑不安地移开了视线，“您看起来似乎在害怕什么，难道我长得这么可怕吗？”
“不，不是的......”莉迪被说中了，连忙矢口否认，“我只是有点想休息了，如果您没什么事的话，还请您早点回去吧。”
莉迪不安地说着。
“莉迪，我知道您今天做的事情。”米歇尔在沉默了一下后，直入主题，“您今天把一位女孩推下了水里对吗？如果我没记错，那是您的工作伙伴，好像叫米赫雅莉。您知道，我一直让她洗我的衣服，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莉迪被米歇尔的话题转移给打乱了思路。
“是为了给她增加工作量。洗衣店的工作从来不是按量来付薪水的吧，这样的话那个女孩也能多做一些事情，如果我让其他人去洗的话，那她们的工作量会更大。而且，那个女孩很有钱；我是一个商人，穿的衣服自然需要很体面，如果她不小心让衣服磨损了的话，那我就有机会控告她。”米歇尔一打开话匣子就不停地说了起来，听着他的话语，莉迪心中渐渐开始感觉对方不是为了报复而来的，“您的头发很漂亮，但为什么它们失去了美丽的光泽呢？我对此感到很遗憾，如果它们能够恢复原来的样子的话，那您一定会成为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我很喜欢您的头发，当然，您也一样，您知道吗，在我看到您的第一眼的时候，我就意识到您不是一个寻常的女人。
平日里您看起来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但事实上您是一个头脑非常活跃的女孩，我非常清楚这一点。没有哪个男人能够抵抗这种魅力，只是您的魅力被那邋遢的外表给掩盖了，那些愚蠢的男人们没办法透过现象看到本质。但是我自认为做到了，您的五官均衡对称，光芒足以将那些小小的斑点掩盖。您的下颌线完美无暇，简直让人忍不住要欣赏一番；一直看着您的侧脸，我会想到维纳斯，想到那爱与美的象征。您纤细的四肢与完美比例的身躯，就连艺术家看见也会啧啧称奇。自然，您不是服装商喜欢的类型，但绝对是画家或雕塑家们最理想的对象。莉迪小姐，您也许会和困惑，为什么我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因为如果我再不说出来的话，或许就没有机会了。”
“那是什么意思？”被米歇尔的话语说的晕头转向的莉迪总算恢复了一些理智，她感觉自己的心在胡乱撞击着胸膛，却又忍不住想要去问出那不该在这时候问的问题。
“我已经决定了，要将您平安送出城外。”米歇尔微笑着点了点头，仿佛在告诉对方“这一切交给我就行了”。
“离开巴黎？这不可能做到，警察也许已经在寻找我了。”莉迪摇了摇头。
“正因如此我才要将您送出城外，不，不仅如此，我还要将您带到一个世人无法想象的世外桃源去。在那里，您能获得真正的幸福。”
“您一定是在开玩笑，我是一个杀人犯，不值得这样被对待。米歇尔先生，我很感谢您对我如此的赞美，这一定是我这一生听到过最好的溢美之词。”莉迪自嘲地笑了笑，她更加坚定了自己将死的念头，“如果不是您，或许我还会带着绝望毫无意义地死去。但是您刚才所说的话，让我感受到了温暖。这个世界还不是只有不公的啊，带着幸福死去，到上帝那里也会很幸福的吧。”
莉迪对米歇尔露出一个微笑，稍稍带有血色的双唇向上勾起，略带神色的深蓝双眸中蕴含着一丝丝真诚的笑意，苍白的脸庞也泛起一阵红晕。
好漂亮......米歇尔心中第一次对这个女孩浮现如此的你阿奴欧，不过也只有这一次。
那笑容转瞬即逝。
“谢谢您。我想休息了。会请您早点离开吧。“莉迪扯起被子，遮住了自己拿不堪的身躯。
既然主人下了逐客令，米歇尔也不好多留，虽然目的还未达到，但他认为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毕竟他坚信着这个女孩会贯彻自己的念头。就像她把米赫雅莉推进冰冷的塞纳河一样。
“那我就先告辞了，您保重。”米歇尔起身离开，在他开门那一刻，莉迪叫住了他。
“能劳烦您帮我把烛火熄灭吗？”莉迪的声音比之前小了许多，只是能勉强听到罢了。
米歇尔露出无奈的微笑，放在床柜上的蜡烛已经燃烧得只剩五分之一了，残烛即将熄灭。而那个位置是莉迪伸手就能够到的。
他拿起灯罩盖在蜡烛上，原本闪烁的火光瞬间消失不见，取代而之的是一缕上升的白烟。
“谢谢您，米歇尔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