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自序
2006年我在济南人保理赔中心做主任，社会上一度骗保猖獗，公司一口气儿聘请了四名济南刑警进驻打假。为首的队长姓赵，极高而瘦，破案高手，讲故事更精彩。那年的冬日深夜围炉而坐，听他侃侃而谈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记忆深刻的是有一天，他说济南某寿险女业务员在QQ上拉业务被黑人诈骗，身染艾滋病。听到精彩处突然被可疑报案打断，赵队长一跃而起，先办案！回想起来颇有几分惊心动魄的滋味。
后来这个“黑人诈骗案”顺藤摸瓜，竟牵涉出全国多地两百多位女受害者，济南刑警立了首功，此案也成为当年十大精品案件，央视、凤凰台均给予报道。回想济南人保公司从亏损两亿到盈利一亿，刑警打击骗保功不可没。赵队长不仅是破案高手，也是个好故事的搬运工，可惜他搬运的精彩故事多是寿险骗保，我很难将保险产险和寿险这种行业区分明白告诉读者是怎么回事。直至突然想到用一场大雨（济南百年不遇的“7·18”水灾），将产险和寿险的骗保糅在一起，“虚构”成立一家保险反欺诈办公室。
但是，保险骗保在当今中国社会绝非“虚构”，且有愈演愈烈之势，行业公开披露的“保险诈骗”金额每年达数十亿之巨！只是假作真时真亦假！阳光在清水里也会折射方向，更何况江湖本来阴暗浑浊。在纷繁流变的社会身不由己，人性便往往是在良性循环和恶性循环中徘徊，由此衍生的现实你不尝试一下，都不知道什么叫绝望。比如书里崔老太为筹集给儿子治病的钱，跳楼自杀骗保。魏老头因保险公司拒赔其脑中风轻症而“碰瓷”。都是发生在中国（一个在深圳，一个在山东东营）的真实故事。富人通过买保险切断风险的案例也开始增加。比如甘肃那个驾车落水库死亡的老板，保险公司最想搞清楚他的落水是否在“自主意识支配下完成”。这九个字涉及两千四百万赔款，平均每个字三百万，可谓字字千金。
形形色色的骗保案件日渐红火，便催生了一类职业：保险调查人。保险行业术语叫他们“公估人”，受雇于保险公司，穿行于医院、法院、交警事故中心调查可疑案件。他们的收费，初级的按件数，高级的按收益提成，这一灰色职业因为高风险和高利润锻造了不少职业高手。我参加过某期骗保反欺诈培训，真是大开眼界，见过中国、美国的一些顶尖调查人，他们不乏医学、法理、绘图专业背景，有的还专擅偷拍、易容易装，谈起离奇危境个个是拿着砍刀砍电线，一路火花带闪电。还由此催生了颇为红火的A6微信公众号，俨然成为打击骗保的行业IP。
比写行业小说更具难度的，是如何以小说表现当今中国保险业。
白岩松说过，遗留在中国人DNA中的“善”与“恶”二元对立论，让我们对很多事物的判断都是危险的，打破这种简单对立的思维，必须要有一个理性的认知，全社会都应该在这个基础上前行。
比如教育，教育不是让人性变好，而是约束人性的负面欲望，扬善弃恶；比如法律，法律不是最高的行为准则，而是最低的道德底线；还比如保险，保险不是你改变生活，而是保障你的生活不会改变。所以，如果中国人的生活构建在完备的保障基础上，那么人性中的善良和和谐就会更多地流露出来，那些涂改、伪造甚至极端行为争取保险权益的骗保就会大幅减少。可你我都明白，此时此刻的中国，还远远没有到达这个阶段。
中国人居然对“保险”缺乏安全感，真令人哑然失笑。
因为，保险真的没做到。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的车只有轮胎爆了，保险公司不赔？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的车在水里点火发动机坏了保险公司不赔？
你知不知道你得了脑梗，如果是轻症保险公司可能不赔？
“仓廪实而知礼节”，这才是人性的真相。客户买保险，不是买的那张纸（保单），而是买的未来保障。如果这个行业还在设置形形色色的过旧“门槛”，无法真正专注客户保障，专注客户体验，不能与时俱进，不能守正出新，不仅骗保难以杜绝，甚至保险在国人心目中可怜的口碑也将更加败坏。其实，保险离你我并不遥远，你看，现在谁还为轻微的车辆追尾大打出手吗？经常是两人下车，给保险公司报案就完了。因为有了交强险，所有汽车必须买，一旦发生事故，双方不必再用争执暴力争取利益。可是，小说里摔倒的魏老头为什么就“碰瓷”讹诈保险公司了？是因为他买了重疾险得了脑中风却没得到赔付。魏老头要抚养外孙女，买保险就是怕万一得病扛不住，魏老头不明白什么叫“轻症”，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得了脑中风还是轻症，他肯定想不通！那些保险销售员天花乱坠推销时不会告诉他这些，如果中国的老人都有健全的医疗、养老保险，如果中国的保险都有完善的、专注于客户体验的条款，还会发生这些痛苦的事件吗？肯定不会。这种事情很糟心，于是行业信誉很糟糕，但不可否认，所有糟糕事件的发生，都在强迫我们去不断提高包括保险在内的，社会综合配套的基础保障。
因此，涉及保险调查，不应满足于低层次的骗保猎奇故事，更应该思考如何顺应大势，完善社会治理和国民保障这个热点，这不是政治口号，“流感下的北京中年”已然揭示了生活的真相：中国中产阶层在几何式增长，国人的保障需求在膨胀，保险理性在增强，政府的惠民扶贫在加快推进，……难道保险业的进步仅仅表现为四十年来保费的天文数字的增长，却在改善上止步不前，相形见绌吗？中国社会在加快转型，国人在养老、扶贫、大健康保障方面迫切的需求形成了巨大的蛋糕，而从业者素质低下、产品设计单一、条款滞后，社会口碑不佳，无时无刻不侵蚀着这个朝阳产业的根基，令人至感痛心。
保险是蓝海，我们不能只会狗刨。
否则会像郭德纲相声说的，游得太快，裤衩都跟不上。
所幸，保险业的精英很多，掌舵者们也在清醒地严谨地调整方向。保险回归保障，保险姓“保”正在斩断行业的不良行为，走向理性繁荣之路渐渐形成，保险的服务进步也蕴含在我们身边。刚刚过去的2018年，全国共计发生了三十万起交通事故，你听到过一起骇人听闻的保险负面报道吗……
保险发源地在海上，我记得哲人的名言：行驶于苍茫的大海上，不必过分在意你的位置，更重要的是行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