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塔[1]

中国之大古董，永乐之大窑器[2]，则报恩塔是也。报恩塔成于永乐初年，非成祖开国之精神、开国之物力、开国之功令，其胆智才略足以吞吐此塔者，不能成焉。塔上下金刚、佛像千百亿[3]金身[4]。一金身，琉璃砖十数块凑砌成之，其衣摺不爽[5]分，其面目不爽毫，其须眉不爽忽[6]，斗笋[7]合缝，信属鬼工。

闻烧成时，具三塔相[8]，成其一，埋其二，编号识之。今塔上损砖一块，以字号报工部[9]，发一砖补之，如生成焉。夜必灯，岁费油若干斛。天日高霁[10]，霏霏霭霭，摇摇曳曳，有光怪出其上，如香烟缭绕，半日方散。永乐时，海外夷蛮重译[11]至者百有余国，见报恩塔必顶礼[12]赞叹而去，谓四大部洲[13]所无也。

[1]报恩塔：大报恩寺琉璃塔。明成祖朱棣为纪念太祖朱元璋和马皇后，在报恩寺原址建大报恩寺。后毁于太平天国战火中。

[2]窑器：陶瓷器、琉璃等窑中烧制的器物。

[3]千百亿：虚指数量之多。

[4]金身：装金佛像。

[5]爽：差错。

[6]忽：长度单位。一毫为十丝，一丝为十忽。

[7]斗笋：同“斗榫”，榫卯结构。

[8]相：外相。此指琉璃砖。

[9]工部：明代六部之一，主管工程、水利、交通等事宜。

[10]霁（jì）：雨雪停止，天气放晴。

[11]重译：原义是多种语言之间的辗转翻译，转义为从远处辗转而来。

[12]顶礼：伏地以头顶佛足，佛教徒最高敬礼。

[13]四大部洲：佛教认为以须弥山为中心，东南西北各有一大洲，分别是东胜身洲、南赡部洲、西牛贺洲、北俱卢洲。此借指海外。

【译】

要说起中国的大古董，永乐年间大窑器，那么这琉璃报恩塔可说是当之无愧的了。报恩塔建成于永乐初年，若不是明成祖开国时的精神气魄、财力物力、赫赫威令，以及他那种足以御控该工程的胆智才略，是绝对不可能达成的。

塔身上下有金刚、佛像千百尊，每尊佛像都是用十多块琉璃砖拼砌而成的，而其衣服褶皱、五官面目、眉毛头发全都不差毫分，榫卯相接，严丝合缝，真可谓鬼斧神工。

据说在烧制时，共备下了三套琉璃砖，一套拼砌成塔，另外两套编号后埋入地下备用。如果塔上损坏了一块，将编号上报给工部，工部就发一块相同编号的琉璃砖补上，浑然天成。

该塔每晚都要点灯，一年耗费的灯油多达几百斤。每逢天高气爽，晴空万里之日，便有雾霭蒸腾，飘忽摇曳，并有奇异的光芒出现在塔上，如同香烟缭绕一般，半天才肯散去。

永乐年间，自海外一百多国辗转而来的蛮夷，他们看到报恩塔无不顶礼膜拜、赞叹不已，说这样奇观是海外不可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