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三分之一谜底
潜艇的医疗舱，海莉正细致地为刚回来的三人检查身体。体温、辨别能力、气压伤、脏器，事无巨细。
奈德和盖瑞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小口地啜饮着潜艇上储备的暖身酒，在嘴里含上三圈才一点点咽下，不愿放过任何一个美酒滑过味蕾的机会。
麦基则坐在正对舱门的地方，通过一个个舱门框出的狭长走廊，远远望着在重新装填机炮弹药的卢提。
卢提将一匣匣沉重的弹药箱装载进机炮的弹药架；麦基也一颗颗地将大口径子弹压入手枪。
“海莉，”麦基问，“我再向你确认一遍，与深海监视者战斗的时候，你真的没有插手吗？”
“千真万确，船长。”海莉回答时特意站直了身子，面色严肃，“他一个人在驾驶舱，用那根不知从哪里拽出来的操纵杆，同时控制所有机炮和轨道炮。”
船长点点头，压入最后一颗子弹，将手枪收起。
“最后一次舱内检查，然后休息。”船长下令道，离开医疗舱，径直快步走向驾驶舱。
等到所有弹药补充完，卢提也来到驾驶舱靠墙坐下，擦擦额头的汗，沉默着闭目养神。
麦基看着这个沉稳的男人，心里的猜测根本无法停止。
强大的能力下隐藏着未知的身份，其代名词便是危险。
他希望卢提能够主动向他坦白一切，但只等到一句句隐喻。潜艇中存在无法掌控甚至不甚了解的成员，是作为船长不能够接受的。
麦基起身，缓步走到卢提身前，像谨慎的狩猎者一样一点点蹲下，正要说些什么，卢提却率先开口。
“想学？我教你。”
说完便递来一张早早列好的清单，“先交点学费。”卢提说着，抬了抬手腕，催促麦基把清单接过去接过去。
上面写的全是一些快速补充体能的营养品。不算稀罕玩意，但十分昂贵。
很快，清单上的所有物品都如数取来，摆放在卢提面前。
卢提也不客气，拆了一根蛋白棒，大口吃起来。
很快吃干抹净，卢提满足地长出一口气，起身在操纵台左边拨弄着按钮。
“看好，自动悬停，重启火控，接入总潜望系统。”
卢提一边解释一边操作，空白的台板左右分开，迅速升起一个特殊的单人操纵组件。
潜望镜和火控扳机旁边有八个共通切换档位，用于分别控制和观察六门机炮、两门轨道炮和它们的潜望镜。
操纵潜艇动力和姿态的部分，被简化成一根手臂粗的操纵杆，上面有一个大旋钮、四个小旋钮，和两个动力扳机。
从总潜望镜看去，里面光学潜望镜视野上，还覆盖有一层不遮挡视野的雷达讯号。
熟练掌握的情况下，可以一个人操纵所有武器，同时驾驶潜艇。
“大旋钮，动力输出载荷；四个小旋钮用来控制压载舱的水量，调节潜艇姿态；两个动力扳机，是你最熟悉的油门刹车。操纵杆可以扳，转向用。”
“虽说是单人操纵系统，但也仅有一些基础功能而已。附加功能，还是需要合作。”卢提详细地介绍每一个可操纵组件的功能，没有一丝犹豫。
“现在我来回答你没有问出的问题，你可以暂时将我当作这艘潜艇的说明书。”卢提平静地说道。
这个只有麦基半个身子大小的单人操纵组件，让他有些眼花缭乱。小旋扭轻轻一拧，潜艇便立马失去了平衡姿态，陷入倾斜。
“这太灵敏了。”麦基皱着眉头抱怨道。
“键程越短，危急中可周旋的余地就越大。”卢提说，“从这里到下一个前沿科考站点之间，有一段穿行于海底石林的通用航线。我要你远离开发过的安全航线，走野石林。”
“就用这个？”麦基指着操纵杆问。
“就用这个，我会辅助你。”卢提正色道，“但愿你能在最大限度内掌握，不然所有人都会陪着你尸沉大海。”
“所有人，挂安全索，防撞击姿态。”麦基提起通讯器，一如既往地冷静道，“航线有变，或许需要一段比较长的时间。但我们会安全抵达，我保证。”
关闭舱门，再关掉航行辅助，潜艇的速度立马放缓。麦基站在操纵组件前，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凑近潜望镜，将双手放在操纵杆上。
潜望镜中，裂谷山体迅速接近，手上细小的操作，在一瞬间被放大到整艘潜艇的姿态上，左摇右晃，像在激流中失衡的漂流瓶。
为了稳住潜艇，麦基整个身子都紧绷起来，小心翼翼地拨动手中的操纵杆。
很快滑过那片较为宽广的水域，石林近在眼前。
“转向，去野林。”卢提下令一般说道。
潜艇跌跌撞撞开进石林，不止一次地蹭过由海底生长起来的锥形不规则石柱。
他越是用力，操纵杆上的旋钮就越要逃离他的掌控。沁出的手汗让操纵杆的手感变得像一条滑溜溜的鲇鱼，麦基整个人都变得僵硬起来。
突然主旋钮脱手，错误的挤压下让潜艇以满载荷冲向一片高耸且密集的石林。麦基猛打方向，却让潜艇横着扫了过去。
剧烈的撞击让潜艇瞬间腰斩，舱门被巨大的水压挤碎，耳麦中传来其他三位船员的短暂哀嚎后便归于寂静。
驾驶舱的舱门虽进行过加固，但也完全无法抵挡强大的深水压。崩裂的钢板，变形的舱门，每一声钝响，都是死神的脚步。
冰冷的海水如同一堵墙，拍在麦基的身上，死亡的恐惧伴随刺骨的温度一同深入骨髓。
“冷静。”卢提站在麦基侧后方，捏了几下麦基的肩膀，宛若沉稳老练的前辈。“把汗擦一擦，你太紧张了。”
麦基猛地回过神来，潜艇安然无恙地在石林中行驶，仿佛刚才发生的撞击只是他因过度紧张而产生的幻觉。
“海莉，”麦基在通讯器中叫道，呼吸十分沉重。
“不需要。”卢提打断了麦基的话，洞悉一切般重复道：“不需要镇静剂。”
麦基放下通讯器，惊魂未定地说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专心驾驶。”卢提的口吻不容置疑，麦基也只好强行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起来。
潜望镜中的景象无比熟悉，那刺骨的冰冷又再一次蔓延全身。除了手汗，麦基甚至在颤抖。
他紧紧捏着主旋扭，但还是脱手，失控撞进那片石林。
“冷静！清醒些！”后侧方的卢提用力捏着麦基的肩膀，手指几乎抠入锁骨。
“把眼睛睁大！”卢提提醒道。
“活泛点！别总盯着一个地方！”卢提骂道。
“注意爬行者！调取火控权限！”卢提指挥道。
“火控！周旋！小心冲撞！”
“会波及潜艇！禁用轨道炮！”
“对！冷静点！忘记你背负的一切，你才能真正载着它们前行。”
不知是操纵杆的键程变长了，还是麦基的控制与感官变得更灵敏，他已经能够平稳地驾驶潜艇，穿行于密集的石林中而不发生任何剐蹭。
同时操纵六门机炮与成群的爬行者周旋，并避开所有的山体与障碍。
“对，就是这样。”卢提说着，疲惫至极的声音中满是欣赏。
麦基的汗水将船长制服浸透，顺着卢提捏着肩膀的手流淌滴下。
“至此，前面是，开阔水域，用自动驾驶吧。”卢提几字一顿，双眼充血，几乎无法睁开。
“我睡一会儿。”说完，卢提便躺在驾驶舱的小休息床上，沉沉睡去。
麦基深吸一口气，换上干净的制服，突然开始细细观摩起这艘潜艇。
腕表上的时针转过一圈又两小时，这漫长的十四小时，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他在“幻觉”中死去无数次，冲撞，轨道炮的冲击波，水压，爬行者登艇……
那些幻觉让麦基感到沉重的挫败。但转念一想，也只是幻觉而已，自己的能力在心态之上，这是值得高兴的。
离开驾驶舱，船员们都安然无恙地休息着，一点看不出颠簸造成的影响。
“颠簸预警解除了？”奈德看着麦基。
“解除了。”麦基答道。
“这是我经历过最平稳的一次颠簸预警，什么也没发生嘛。”奈德摊手，淡然道。
“什么都没发生？”麦基有些诧异。
奈德耸肩点头，打了个哈欠：“早知如此，刚才就应该趁这两个小时睡一觉。”
麦基身子一怔，快步走到奈德跟前：“多久？两个小时？”
奈德被麦基过度的反应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解开安全索从床上坐起来，犹犹豫豫地说道：“两小时四十分钟，不就是到下一个站点的耗时吗？那片石林我们经常走的。”
见麦基不说话，只凝视着自己的腕表，奈德回身看了看海莉和盖瑞：“我说的……有问题吗？”
“没问题。谢谢你，盖瑞。”麦基应道，放下腕表，回身看了一眼熟睡的卢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