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猎人与猎物
李孝恭和平阳公主不奇怪韩仲良的决定,人生就是个不断选择的过程,最终也都会在自己的选择中得到百味果实。
细细想来,迄今为止,霍弘没有依附于朝中任何一个或大或小的集团,甚至是某一个强有力的靠山。
包括早年相识的武功显著的李孝恭和李靖,没有在政治上依托于二人,冯盎再就不用提及。
初期结识阚棱、王雄诞,举荐的刘仁轨、苏定方、马周皆已小有名望与地位。
裴寂等人如同黄昏的太阳,眼看着属于他们的时代将终结。
而房谋杜断、王珪魏征等人,能划入开国元勋的行列,属中流人物,并不能算作年轻一代。
马周几人才是大唐年轻文武官员中,目前为止十分鲜明的领军人物,尚未有人超越。
科举制度上榜为官的青年不是没有,只是他们和马周几人相比,真真切切的天壤之别。
更小一代的少年郎中,王玄策与刘仁愿虽只为小小的正九品下的官身,却已让无数子弟汗颜。高智周五人亦是即将为官。
这个小小的阵营,与其尖端位置的霍弘的年岁一般幼小,可谁都得说一句前途不可限量。
如今江南灭族案虎头蛇尾的结束,世家勋贵定然会有刁难,可大的风波已经结束,只有政治上的博弈。
今天马蹄铁又横空出世,高智周五人的入仕之径不再坚硬如铁,霍弘为首的小阵营又将迈入一个新的阶段。
脑海中极速过了一遍利害得失,韩仲良便有了这样的选择。
而话题的主人公韩瑗遇见人生的促然折转,还没来得及好生感叹一下,就被弘文馆中有过几面之缘的刘仁愿拉去认识高智周几人,渐渐融入几人之中。
“霍侯,工部的位子都是满的,吏部一关亦是难过。”留心儿子的韩仲良非常满意刘仁愿几人的友好,却不免担心,说担忧时也没有避讳李孝恭和平阳公主。
“我觉得民部尚书该换换了!”霍弘的小脸红扑扑的,为吃到准备了半夜的烧烤入口而欣喜不已。
韩仲良接过烤肉串时苦笑不得,我这正说前凸呢!你咋跑去关注后翘了?关注的点是不是歪楼?
“我听过这么一句话——真正的猎人往往是以猎物的姿态出现!猎人与猎物!二者之间的关系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反转。”霍弘摇头晃脑的说着说着倒在了地上,因为李孝恭最见不得这家伙一本正经的嘚瑟样。
霍弘不高兴,其他人也没几个特别高兴的,太子与齐王在狩猎上输给了秦王,陛下不高兴手足暗箭相攻,朝中重臣不高兴灭族案的结局。
一场狩猎在异常尴尬的氛围中就此结束。
世家勋贵与霍弘之间的争斗开始从明面上的波涛汹涌向暗中博弈转变。
太子与秦王的争锋相对进一步演化到了火花四射的地步。
久久不能平息心境乃至于痛不欲生的平阳公主躲进了九仁医院当中。
霍弘思虑起韩仲良所述的困难——入仕!
从夏朝到春秋,选官主要靠爵位;战国时期,商鞅变法导致的阶级改革,才重视按军功授爵。
汉武帝时开始实施察举制,分察举和皇帝征召等;南北朝的九品中正制,是世家大族与士族地主的垄断时期。
随着世族门阀的衰落与庶族地主的崛起,诞生了科举制,宋元时科举制进一步发展,录取名额大增。
明清八股文取士,内容到形式都有严格限制,只不过是为君主专权培养忠顺奴才。
纵观历史长河,大唐的强盛并不是偶然,而是它采用了一套较为完善、开明的选人制度。
大唐取官方式有三,分别是科举考试制度、荫庇制和“胥吏升迁”制,这三种制度相辅相成,并没有一种制度占到主导地位,这也为大唐选拔一些出色的官吏提供了比较好的制度保障。
荫庇制因为墨家等隐世百家的缘端,如今只剩下了空名。
科举制的考核是定期的,胥吏升迁从来不是霍弘考虑的途径。
那么,就只剩下特事特办的皇帝下旨的这一条途径。
“马准备好了吗?”霍弘理清了思绪,长舒一口气。
庄仁点头说道:“四匹都订了马蹄铁,昨晚姜仁给代国公府递了拜帖。”
霍弘迈步走向医院仓库旁边的临时马厩,被庄仁帮扶上马后与等候的三义奔向代国公府。
“侯爷快请进,主母在客厅待客,未能出迎。”
代国公府的管家热情将人从中门迎进。
也没指望人红拂女出门迎接自己一个晚辈,到长安这么些年了,还是第一次来代国公府,霍弘自知,人家没给下马威就算好的。
入了客厅,两个中年男子与几个少年郎正在做客,红尘三侠之一的红拂女亦落座于客厅,李靖的儿子李德謇、李德奖奉陪待客。
双方一通见礼,原来客厅中的几人都是陇西李氏的自家人,怪不得红拂女会出现在客厅。
“昨日霍侯突递拜帖,不知有何要事相商?”红拂女心里没气肯定是假的,两家合作茶叶好几年,过年随便送个礼意思一下的事都没有。总不能让人代国公府给霍弘先送吧。
李德謇、李德奖兄弟二人眼珠子在客厅乱瞅,被母亲给搞的有点下不来台。
自知理亏的霍弘见人都问了,便直接说明了来意,“两天日偶得几匹域外马匹,尚可骑乘,有心让代国公赏鉴。
然知代公远在灵州为一道总管,某无多余人手可用,又不放心他人转送,便送来府上。
请府中家将为代公送至灵州,另厚颜请贵府家将捎带三匹转送灵州代公麾下旧友临济侯、济阳侯与苏定方三人。”
“霍侯自谦了!陛下亲赞,霍侯良马可胜汗血宝马。妾身替夫君收下这份重礼了,即日差家将送往灵州。”管家没通知阿拉伯马进府的事,可红拂女非常清楚昨日圣人打猎的详情,知道这份礼的轻重。
“既然如此,某就先告辞了,明日还需去工部上任,些许琐事还得处理。”霍弘起身就要走,倒不是因为红拂女的态度,而是因为陇西李氏的数人在场,显然他们是有事相商。
“霍侯与我等一同用过餐再走也不迟。”李客师作为李靖的胞弟,这时候出面并不失礼。
“叨扰!”霍弘听得懂人家事情已经商议结束的意思,自个也不想屁股刚放凳子上说完事就走人。
“区区薄宴不比九仁医院,霍侯见笑。”转移到餐桌上菜时,李客师笑着细细介绍道:“犬子楷、……霍侯观我李氏如何?”
“陇西李氏乃五姓七望之一的顶尖世家,子弟自是世间人杰。”霍弘虽然十分关注其中的两人,但却没有招揽的心思,自己还没资格提拔硕大的陇西李氏的子弟,场面话张嘴就来。
“汝与夫君以叔侄相称,莫非就说不得一句诚心之言?”红拂女笑意盈盈道。
霍弘正色道:“但凡小侄开言者,如今皆在小侄手下听令,陇西李氏敢差遣子弟在小侄下属办差吗?”
李客师与红拂女随即沉默,陇西李氏的子弟肯定不会与刘仁轨、马周等落魄、寒门、庶民子弟为伍同进退。
如同霍弘的自知一样,有些人杰必定不会为自己借用,更不需要自己的提拔。
李楷几人眼中闪烁的是不甘,出身顶尖世家固然有常人无法企及的优势,却又丧失了很多,而且他们自己的努力,只会被归功于世家的底蕴。
可事实就是如此,没有世家优越的各种条件,他们未必能比得上寒门子弟。
“霍侯可能一吐为快?某定不与人相知。”李客师送霍弘离开时问道。
“数日前夫君来信,提及收苏定方为徒。”红拂女更信任自己丈夫李靖的识人之术,但想以此告知对方,他已经与代国公府有剪不断的瓜葛,而代国公府又是陇西李氏丹阳房如今的魁首,有些情分必须要有。
“姑臧房李义琰、丹阳房李昭德不逊我新器高智周、韩伯玉六人。”霍弘真的没有装逼的心思,识个毛线的人和物,不过是仗着知晓的历史脉络挑了几个名人而已。
红拂女和李客师暗暗摇头看着门外骑马离去的背影,霍弘最近器重挑选的六人只是听说过,具体的才干怎么样压根就没人知道,还需要时间见证。
同时也有点不舒服,被点中的两人没有自己的儿子,一个不是丹阳房的子弟。他们还没伟大到视陇西李氏分流已久的各房为一体。
“呐!算好了!”马周气冲冲的将几张纸扔在了桌面上。
今儿个跑去弘文馆通过提前结业的韩瑗来告知消息,霍弘不在,便与刘仁轨几人在医院中心的亭中闲谈。
而马周却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一旁拨打算盘,奋笔疾书。
霍弘耸了耸肩膀说道:“宾王呢,高智周、韩瑗六人交给你,要是明儿个通不过吏部选考,你这辈子就甭想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