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东何以成为世界关注的焦点
就在我撰写此书之际,整个中东地区,从摩洛哥到阿富汗,所有专制政权都处于危机之中。寡头统治的旧秩序已难以为继,而通往民主化的道路却又艰难曲折,整个社会动荡不安。在这个大动荡时期的第一阶段,新通信技术的力量似乎打败了地理学派。卫星电视和社交互联网站已经使整个阿拉伯世界成为抗议者社区,始自突尼斯的变革使得埃及、也门和巴林等地的民主人士都受到了激励。这些国家的政治局势存在共性,不过,每个国家的事态发展方向都受到自身历史和地理特征的深层影响。因此,越是对这些方面有所了解,越会对有关事件表现出更少惊诧。
始于突尼斯的动荡,可能只是个意外。古董级的旧地图显示,今天的突尼斯过去只是一个集中定居点,相比之下,阿尔及利亚和利比亚在那时反而显得地广人稀。突尼斯向地中海突出,与西西里隔海相望,不仅在迦太基、罗马帝国时期是北部非洲的人口中心,在汪达尔、拜占庭、中世纪阿拉伯人、土耳其人统治时期也很繁华。西部的阿尔及利亚和东部的利比亚从地图上看只是模糊的地理概念,相对而言,突尼斯更像一个古老文明的集群。
在长达2 000年的历史进程中,与迦太基(其范围与现在的突尼斯大致相当)离得越近的地方,发展水平越高。由于城市化进程在2 000年以前就已开始,突尼斯建立在游牧基础上的部落特征相对薄弱,研究中世纪历史的阿拉伯学者伊本·哈勒敦(Ibn Khaldun)也认为,这一特征对政治稳定非常不利。公元前202年,罗马将军小西庇阿在突尼斯外围击败汉尼拔后,挖了界河战壕或称为“罗马地宫”,用以标志文明的领土范围。这个地宫与目前的中东危机仍然有关。它从突尼斯西北海岸的塔巴卡向南延伸,然后折向东,直到另一个地中海港口斯法克斯,至今仍然清晰可见。
在这条壕沟之外的乡镇较少有古罗马遗迹,今天仍然是贫困和欠发达地区,历史上失业率较高。2010年12月,西迪布宰德镇一名果蔬贩子采取了自焚行动抗议当地警察的苛待,就倒在离西庇阿防线不远的地方,这成了阿拉伯革命过程中的重要事件。
这不是宿命论,我只是提供相关时事的地理和历史背景。阿拉伯民主变革从历史上看,正好发端于阿拉伯世界最先进的区域,也是在地理上最接近欧洲的地方。更具体地看,它又肇始于这个国家最穷困的地区,这里自古代起就长期被忽视,此后也一直没发展起来。这种历史知识可以增加对其他地方的理解深度。比如另一个古老文明集中地埃及,像突尼斯一样有着悠久的历史;也门,作为阿拉伯半岛的人口核心,一直怀有谋求统一的雄心,但因庞大的山区地形而备受困扰,这样的地形削弱了中央政府的势力,助长了部落和分裂主义组织的气焰;或者还可以看看叙利亚,那缩成一团般的地形,使基于种族和宗派身份的分裂状态得到了庇护。
地理学证明,突尼斯和埃及具有天然的凝聚力,而利比亚、也门、叙利亚的凝聚力就没有这么强。因此,突尼斯和埃及只需要温和的专制形式即可维持统治,而利比亚和叙利亚则需要更强硬些;至于也门,从地理上讲一直就很难统治。20世纪的欧洲学者,如欧内斯特·盖尔纳(Ernest Gellner)、罗伯特·蒙塔涅(Robert Montagne),一直把也门称为“条块分割的社会”,这里集中体现了中东的山地和沙漠地形。也门,在中央集权和无政府状态之间徘徊,用蒙塔涅的话说,就是一种典型的“颠沛流离”的制度,“其本身十分脆弱”,因此不能建立起持久的政权。这里的部落很强大,中央政府则相对薄弱。
我们越是重视地图的价值,就越不容易造成失误。我们将不仅可以决定何时干预、何时不干预,还可以规划我们该怎样干预。
当前,全球性的政治动荡屡见不鲜,这个世界似乎越来越难以管理,美国及其盟国应该如何应对,成为备受关注的问题。地理至少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应对的方法。通过翻查研究旧地图和求教于早期地理学家、地缘政治思想家,我想在21世纪搞清地球的真相,相关的前沿性工作我早在20世纪中后期就开始做了。即使我们可以发送卫星到太阳系外,即使网络没有国界,兴都库什山这样的山脉仍然构成无法逾越的强大屏障。任何旨在这些地方搞什么重建自由秩序的意图,都不能脱离这样的现实。
(1)Goulash,匈牙利炖牛肉,匈牙利最出名的一种炖菜。——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