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你可以反复向我确认
陆辰安恍惚的瞬间，中年男人已经笑盈盈地端上来一瓷盆热气腾腾的酸菜鱼。
空旷的房间里，顿时弥漫着浓浓的饭香。
他轻巧而娴熟地放在桌子上，仍旧一脸的微笑。
“谢谢。”我客气道。
“不用客气，你们慢慢吃。”说着又转身向着厨房走去。
饭桌上，如同她的名字一样，温梦雪连吃饭的动作都那样优雅。陆辰安一边吃一边望着她出神，这时候窗子外似乎又刮起风来，一两片雪花，从房顶零星地飘落。
而厨房那边却断续地传来争吵的声音。
“不行，你就别想了。下个月女儿还要交一大笔钢琴和舞蹈费用，儿子的病情还没有好转，医生说要耐心的观察一段时间。营养以及药物肯定又要用去一大部分……”
“好了，我知道了。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
中年男子打断了一位相仿年龄女性越来越强烈的抱怨。
“你想办法，想了快一个月了，想的是什么，想的是撂下这个店铺去做能挣钱的是吧？你能不能清醒点儿。想想当初嫁给你，并且卖掉老家的房子地契以及一系列全部的家当我就后悔，当初我就该听爸爸的话说什么也不要跟着你，如今过得如此窝囊……”
她隐隐委屈的要哭起来，中间还夹杂着稚嫩的婴儿持续而执着的哭喊声。
“你……哎，我……”
男人并没有继续跟她争论下去，紧锁着眉头，从里面缓缓走出来，一脸沮丧。
刚才的爽朗被一层密致而细腻的惆怅围剿，叹息声不经意间拖得冗长。
他并没有过来招呼陆辰安他们，而是转身拿着一把扫帚和一块沾了水的抹布心不在焉的一遍遍清理着本来就已经很干净的地面与桌椅。
忧愁无形之中氤氲在空气里，一圈圈簇绕着……
陆辰安的心一下子收紧了，夹了半块的鱼肉，颤抖着掉落在桌子上。
他不敢抬头去看温梦雪，心跳漏掉半拍。仿佛，一脚踩空，所有的神经跟着紧张起来。
“老板，您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温梦雪一边握紧陆辰安的手一边向旁边的男人问道。
显然，这是为了保护陆辰安的敏感。
“哦，没事，你慢点儿吃，没有事。”
男人有些恍惚，过了一阵子才想起回答。连连微笑着向温梦雪表示抱歉。
“哎，没什么生意。再加上本来近几日因为天气原因，便更加清寂冷淡。”
说话间他一脸颓丧，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争吵中缓释过来。
“你们刚才是……”
温梦雪突然噎住喉咙，似乎发觉自己这样问来有些唐突。
“不好意思，我的话有点儿多，希望您别介意。”
温梦雪略带尴尬。
“没关系的，家里面出了点事情。”
男人轻声道，微笑里满是疲倦。
“哎，生活不容易呀。都怪我没本事，连妻子儿女的生活都照顾不好。”
言语间，他又开始叹息起来。
“我看你这家店子无论是从房间装修风格，菜单样式还是地理位置都挺好的啊，应该挺能赚钱的吧。怎么会有你说得那么糟呢？”
她有些惊讶的说道。
“你有所不知，可能是我天生不适合做这一单生意吧。附近的好多店家虽然都比不上我的这些优势，但是他们似乎都比我会经营，都比我做的好。
而且，最近沿街的地方廓开了几处大的星级饭庄，很轻易地就把我们这一条街上的生意顶垮了。我犹豫着想要转行，但家里人都不同意，这不刚才还在争吵着，让您看笑话了。”
他垂头丧气的说道。
“争吵嘛，这是常有的事情。我爸妈也经常因为各种矛盾，一言不合就吵起来。”
温梦雪微笑着，声音温和轻柔。
“唉，其实都是我对不起她。想当初她不顾家里人反对，把一生的幸福都押在了我身上。我们这家店的装修布置，全是她的嫁妆换来的。而我……我确实让她失望了。这十多年来她倾其所有支持我鼓励我，从一个青春活泼的妙龄少女，变成了一个日夜操劳，甚至对生活失去期待和幻想的普普通通的中年妇人。这么多年来，为了生存，她忘记了口红，忘记了华服丽装，她的眼睛里只有抹布和锅。年轻时许诺她去过的地方，如今几乎没有实现一个……都怪我没有本事，这些年她跟着我受尽了苦楚……”
他低着头一脸的无奈与痛苦，像是醉酒后，无所顾忌地自言自语。又像陷入泥沼中既想要努力挣扎又不能挣扎一样，在矛盾中徒增哀伤与绝望。
“那大哥没有想到要转行做什么了吗？”
这时候女人抱着孩子从里面走出来。
也是中等身材，但一头秀发，大眼睛双眼皮，颇有气质。
“你快抱着小宝进去休息会儿吧，忙了一整晚了，下面我来。”
女人说着把熟睡的婴儿小心翼翼地放到了男人的怀里，看得出来，两个人对孩子十分疼爱。
然后她娴熟地给每张桌子添置配具，同时低着头，“我刚才说的都是气话，我们在一起二十多年了，你也知道我说话不经大脑。”
像是在道歉，声音温和得完全不是刚才里间房里传出来的那个人。
顿了顿，她又道：“我刚才也不是想要跟你争吵，儿女们所需要的那些钱也不是问题。我只是不想你好高骛远，不切实际。我们的生活又没有差到吃不起饭，穿不起衣服。况且，就算店铺倒闭了，我们至少还有住的地方吧。我们年轻那一会儿，什么没有经历过，现在还怕这些。今后，我们好好谋划，虚心向别人学习，好好经营这家饭店。毕竟，这是当时你我的梦想。我们不求做的多好，但是只要还能维持生计，能温暖来往的旅人，能贡献我们的一份微笑，我认为这就很成功啊。”
女人声音温和，说了很多，但她自己似乎并没有觉察，自顾自地讲起来。
男人一言不发，望着怀里的孩子，又望着正俯身整理餐桌的她，眉眼间尽是爱和温暖。
出门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大半，细碎的飘落下来。
“不要去担心，我就在你身边。我们是我们自己，不是别人，不是任何人。我们应该信任我们。”
她停下脚步，抬头望着有些沉默的陆辰安。
陆辰安刚想说些什么，街角传来陈雅森温柔而略带深沉的嗓音。
“不知道下辈子还能不能遇见你，所以我很珍惜，不敢大意。用尽所有力气，小心地爱你，唯恐弄丢你，一切来不及……”
温梦雪下意识地紧紧握着陆辰安的手，美丽的脸庞尽是温柔和幸福。
“你听到没有，这就是我的心声。陆辰安，我明确的告诉你，我爱你，我会用一生的时间，看你反复向我确认。”
陆辰安无言，只是呆呆地凝望眼前的女孩。寒冬钝去了棱角，时间泡进温柔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