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名为恨的药与爱的毒
两人驾车一路驶出市区,向着郊外的一处墓地驶去。多亏了那时候高畑的葬礼仪式,高航邀请了他们,所以辰梦尧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
“如果真的是楚萌做的案子,那么,她在高畑墓前的概率很高。”
魏爰婧一边开车,一边说着自己推断出的结论。
“就算不是她做的,她也会在的。”
辰梦尧愁眉不展,揉了揉鼻根的位置振作了些精神,他很明白那种因为恨想要复仇的人的想法,他也是其中之一,只是他又有谁能够去复仇,当然结论是并没有。
“今天是高畑的忌日,所以我们一定能在那里找到她。”
“原来如此,无论是否是她做的,她一定会去扫墓的,是这个意思吧。”
“是的。”
语气中不带一丝感情、一点起伏,只是魏爰婧并不明白,辰梦尧这是为什么,难道是他讨厌去墓地?还是说他不愿意看到另一个人也陷在悲伤和仇恨的漩涡中?
当然这两者都不是答案,一个高智商的反社会者,情感障碍。这样的一个人不可能因为他人的事情而让自己难受。那么,因为他自己?又会因为他自己的什么事情?
魏爰婧没有细究,转而选择沉默,就这样驾驶着车子,直到前往目的地。
驶入停车场,将车停好,两人下了车。
辰梦尧没有急着进入墓园寻找楚萌,他既然十分确信对方会来,自然也并不急于这一时的间隙,而是来到一旁的小贩那里,买了一束花。
是的,很符合一个常识人会做的那样,只是在魏爰婧看来,辰梦尧的身上,少了几分慵懒,多了几分严肃和异常——他从来不会这样,至少在冷仕和她聊天中他不是这样,在最近这段相处的时间里也不会,当然,她也不曾觉得他会。
“好了,走吧。”
“这是……算了。”
魏爰婧欲言又止。当下来说,她所知道的,还有在意的都是高航的案子,所以,她只是加快了步子,同辰梦尧一起朝着墓园走去。
辰梦尧还是记得的高畑的墓碑位置,所以两人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一如他们所想的,一个女子此刻正站在墓碑前进行拜祭,只是,如果考虑时间,或许有一点点长了。
“楚萌?”
听到魏爰婧的话,女子转过头,带着墨镜的她脸上有着些许疑惑,只是在她看到辰梦尧的时候便已经明白了这两人的来意。
“我知道你们想来问什么,高航死了,是的,和他是同一天死的。”
女子转头看向照片,将刚刚戴上的墨镜摘下,收入挎包的眼镜盒中,显然,她知道他们的这一番对话,不会太短暂。
“那就好说了,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辰梦尧一开口就是直达主题,和他以往的作风一样,只不过,他的话语显然是刻意委婉了的。
“因为今天是他的忌日,当然了,我也知道,你想听什么。是的。”
女子顿了顿,还是说出了辰梦尧最不想听的那个答案。
“不是,为什么啊,那个人不……”
“不值得?辰法医,我觉得你应该能理解我的,试问同等状况下,你难道就不会做些什么吗?如果那个人杀了你的爱人,你会这样无动于衷吗?”
楚萌的话叩击着辰梦尧,而且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和她唯一的区别只有报复对象的问题,自己的复仇对象应该是谁,这是个困扰了他良久的问题,最后他放弃了,只不过,那是因为他不知道应该找谁复仇而已。
“辰法医,你的症状应该比我更加严重,自然你更加清楚,痛失爱人之后,那种无力感和无助感是多么的可怕。”
“但你这么做,最后得到了什么?你如果真的得到了什么,我想你不会站在这里这么久时间还没个结果吧。”
魏爰婧插话打断,她注意到辰梦尧的手臂微微颤动,这是他内心动摇表现,而且,楚萌的话可谓是字字真切,作为同样失去爱人的他们,彼此间自然会产生共鸣。
“空虚,应该只有空虚,无论你是否复仇,剩下的应该只有空虚。”
魏爰婧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她转移视线望向远处,刚刚的话让她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似有若无,到最后都难以捉摸的人。
“也许是的,所以我不得不恨高航,是他害死了高畑,我必须恨他,才有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你就不能像这个家伙一样,打打游戏吗?”
魏爰婧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辰梦尧确实用了一个十分离谱的方式在消解自己的感情,而自己也有自己的方式。
“看着凶手逍遥法外?以暴制暴不是最正确的方式,但对我来说那是最合适的手段。”
这是楚萌自我主义的一句话,逼得辰梦尧竟不知道如何反驳,而且印象中的她并不是那样一个人。忽然,一种诡异的违和感油然而生,辰梦尧看向眼前的这个人,虽然是站在那里,但是一言一行却像是另一个人一样。
“谁给你策划的全部流程?”
辰梦尧的眼神变得犀利,一语中的问了个最容易忽视也最关键的问题。
“没有人。或者说,你知道的,那个熟人。”
“她不会那么做,虽然她喜欢但并不会去策划案件。”
辰梦尧立刻就说出了自己的意见,虽然他一直说自己不了解佘沁怡,但是他很清楚,有些事她不会做的。他说着看向不远处,镇定了心神。
“明明写了《倾君诉》还说不会策划案件?”
楚萌的一句话认同了辰梦尧的猜想,让他确信了这个案子另有其人。
“楚萌,你涉嫌毒害高航,请配合我们调查。”
“不用了,她的认罪供述都在这里了。”
江俊峰带着两名警员也来到了这里,从这一点来看,可能是夏鑫通知的,也有可能是莫白推测出的可能。
辰梦尧从口袋中拿出录音笔交给江俊峰,然后就转身朝着墓园的另一侧走去。
“老辰,你应该知道,这是非法取证。”
“所以啊,这个只是给你用作佐证的,辛苦你了,江警官。”
魏爰婧说着拍了拍江俊峰的胸口,也准备跟上辰梦尧的步伐,可是,江俊峰拦住了她,然后将手上拿着的花束塞给了她。
“什么意思?”
“等下会用到的。”
江俊峰摆了摆手,便从口袋中拿出手铐,为楚萌拷上,至于接下来如何,魏爰婧并不感兴趣,对她来说,她现在最好奇是辰梦尧还要去哪里,毕竟他现在走的方向,并不是墓园出口的地方。
“辰梦尧,你去哪里?”
“我去见个人。”
辰梦尧缓步向前走着,当然,看上去并不是漫无目的。
“从对话和行为来看,楚萌的幕后指导者应该也在这里,从能看到我们的距离观察着一切。”
“幕后?”
“当然了,她之前说的话都是十分平淡的,没有什么波澜,除了最后那句话。”
魏爰婧回想了一下,他们聊天的内容,然后联想到楚萌的一举一动还有表情变化。
“最后,你说的是佘沁怡,而她以为你说的是冷仕?”
“是的,这个案子里最重要的并不是手法,而是凶器。”
辰梦尧边说边朝前走,在分岔路口稍稍犹豫了一下后,选择的方向继续朝目的地走去。
“手法并没有什么奇特的,下毒嘛,多简单,对于那个下点泻药都能整出数十个步骤的冷仕来说,这也不是他的风格。”
魏爰婧听到这句话,认同似的点了点头,同时再一次认知到辰梦尧和冷仕这俩能以挚友互称的人,确实是有着足够了解,而且远在佘沁怡之上。
“这个案子最大的谜团是毒?”
“是的,对方并不是要致敬冷仕,而是有意地彰显佘沁怡的能力。还是毒杀高航,就像在对我说,我做不到的她做到了。”
辰梦尧数着忽然停下,然后转身看向墓碑,熟悉的照片镶嵌在墓碑上,这是佘沁怡的墓。
霎时间,魏爰婧才弄懂了,辰梦尧的气场会突发变化多半也是因为他来到这里会不得不面对这个让他无法面对的人。漆黑的大理石,刻着朴素的文字,冰冷而无情,只是,让人有些意外的是,在他们到来之前,已经放着一束花了,只是一些普通不过的花朵中额外夹杂着一朵莲花。
“和我想的一样,对方是因为她来的。”
“看来是了,佘沁怡,好久不见。”
魏爰婧说着将花并排放在墓前,随后从辰梦尧的手上接过另一束放好。
“又是一个幕后策划,还无法审判的案子?”
“不对劲,按照物质交换定律,如果是楚萌下的毒,那她这么一个外行人是不可能做到毫无痕迹的。”
辰梦尧的话居然让魏爰婧吃惊了一刻,这么久,辰梦尧第一次回复到了正常的分析模式。
“你们在这里啊,要不我送你一程?”
江俊峰处理完了公务,也走了过来。
“闭嘴!”
辰梦尧一句话就喝止了江俊峰,接着继续开始了自己的分析。还没有去过现场,目前可以使用的信息只有楚萌的对话和报导上的信息。能推导出的内容只有楚萌毒杀了高航。
“奇怪了,感觉好难受啊!”
辰梦尧忽然喊了一声,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压抑得他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这么简单的案子,那么这个幕后黑手小姐是来干嘛的,对吧。”
就在这时,魏爰婧给辰梦尧解开了疑惑,毕竟完全没有必要,奇异的毒药和高航的自杀推定还有这个策划者的参与,三者总有一样显得多余,辰梦尧此刻就像面对着多余的拼图碎片、魔方中最后一个等待复原的角——看似即将完成,实则大相径庭。
“我要去现场。”
“这就是你的结论?”
“这个案子还有问题,并没有那么简单。”
辰梦尧说完看向佘沁怡的墓,停顿了一下后,再度迈开步子。
“呵,令人吃惊,也难怪你对他那么感兴趣了。”
魏爰婧说完后,转向佘沁怡的墓,她曾经察觉到过佘沁怡身上的沉重负担,但是,她也没想到最后佘沁怡还是走向了那条决绝的道路。
局内人看不懂,而旁人却看得异常清晰:杀死佘沁怡的,不是那种无聊道德感和世俗观,而是辰梦尧的爱。他不在乎,哪怕佘沁怡帮冷仕做了多少毒药,间接杀死了多少人,也不在意佘沁怡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仅仅将爱当作理由,自然是十分沉重。相较之下,佘沁怡还是十分清楚,冷仕的《倾君诉》将所有的案件都曝露出来,自己难逃法网,辰梦尧则一定会因为包庇罪而被牵连其中,而且辰梦尧也一定不会否认自己知情。
不知何时,这两个人其实已经深中了名为爱的毒,而这种毒至今都在折磨辰梦尧。
“还是没有告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