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陈帝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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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夷王

天嘉七年(566年)。

八月。

百济王集兵二万,沿海进兵,自多沙城出,往击平州安罗。

十九日。

百济王与前锋七千人,至安罗城下,先立营寨。

二十日。

安罗城外,百济王帐。

百济王扶余昌正览看着一幅舆图。

此图乃是他命国中的汉人画工所绘,辽东形势,具在这一纸之中。

此间,在他身侧,有一盛装女子,红唇柳目,青春动人。

见他看了那图画许久而未做言语,那女子却是娇声嗔怪道。

“鞬吉支好生无趣,唤妾来此帐中,却只顾自己看这图画。”

扶余昌看着眼前这面貌不过十余岁,言语颇有些活泼无忌的女子,心头生出一丝苦涩。

这女子乃是南方久知下城方领,左平国茂之女,名叫嘉善。

国氏乃国中八大族之一,在南部颇有影响,此番攻陈,国氏出力良多,是以国茂奉女,他扶余昌不得不纳。

东征出兵二万,国氏独占五千,是以国氏之女,他扶余昌不得不尊。

此刻听得嘉善问话,他迟疑稍许,便即言道。

“攻陈之事甚艰难,我忧心继日,终日难安。”

“嘉善貌美,人人见之心醉,然而国事重大,我虽醉卿之容,而不能忘国家之危也。”

“今我得国氏兵、粮之助,若幸得破陈,则必立嘉善为于陆。”

扶余昌嘴上好听话说了不少,心里想的却是破陈之后,要怎么慢慢收拾掉国中的这些大族。

十二年前,他的父亲百济圣王扶余明襛与新罗交战大败,王军被斩三万人。

那场失败之后,恭顺王室的方领、达率们,麾下的精壮男丁几乎死了个干净。

以至于往后国家征伐,皆是需要他这个国王低下头去,恳请那些先前保存实力的大族遣兵。

而今他年已四十,贵为一国之主,却还要向这十来岁的小姑娘低声卖好。

实是悲哀!

嘉善见他又做沉默,心道了句,阿父的嘱咐真难完成。

但见她伸出葱白的手指,在扶余昌的膝上轻轻地画着圆圈,只听她道。

“鞬吉支此番东征,究竟意欲如何,阿父与诸达率,皆欲知之。”

“若欲攻城拔寨,当下安罗城中唯有陈军一千,我七千兵马在此,何不鼓噪克之?”

嘉善身上的香气,颇为撩人,只是扶余昌还不想似那北面的高丽王一般,沦为权臣的玩物,是以他没有心乱。

此间,见她如此明言她是作为大族们的传声筒而出现在国王身侧,扶余昌反而心中轻松了些,只缓缓言道。

“此次我与高丽共举兵,我兵在南,高丽兵在北。”

“陈人平州之兵不过三万,我等要务,便是诱敌,而非攻敌。”

“若我二万人马,能诱陈人二万在南道,则高丽在北,便是以数万众击陈人万余众,兵力悬殊若此,则陈军必破,我事必成!”

“是以我兵,今当虚张声势,假意攻城,实则于陈境之内,多造营垒,预备守御即可。”

扶余昌见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将方才那幅舆图拿起,在其上指点道。

“陈人善舟船,沿海之地,俱受其威赫,是以我分兵两道而进,聚兵粮于多沙城,行山间小径向安罗。”

“多沙、安罗之间,我又置营垒十所,驻守军共五千人,以护粮道。”

“我观陈将周罗睺善用奇巧之策,今我步步为营,陈人如何破我?”

扶余昌将那舆图放下,继续言道。

“此策须行山道,沿途运粮,靡费颇多,我知诸方领因此有怨,皆意速胜。”

“然则若非如此,我兵必为陈人所破,二万之师,必丧陈国。”

“诸方领惜粮草,而我惜兵士之性命,愿嘉善为我美言之。”

扶余昌自幼便随先王征伐,军旅之事,所见既多,自己手里的家底又薄,早已形成了一套保守派的打法思路。

此间慢慢讲来,竟是也有几分道理。

他见嘉善点头称是,终于将藏在手中的一张王牌打出,他道。

“我前时已用间谍行于陈国釜山、巨济,窥知陈人有水军数千在彼处。”

“前日我遣偏师三千人先击沿海之安平城,实诱敌之策也。”

“陈人海舟迅速,我知其必援安平,我偏师求援之信,或在一二日内至营中。”

“陈军浮海而来,立足未稳,此时击之,必获大功。”

“届时,援信一至,还望国左平能领数千兵马救之。”

“左平当为我功臣,嘉善当为我于陆!”

扶余昌一向信不过这些来自大族的旁系兵马,无奈他手中的嫡系部队只有六千。

该装孙子的时候,就得装孙子。

他扶余昌素来能屈能伸。

万一这批援军败了,那他便立马领着自己的嫡系逃回国内,向陈国皇帝上书请降。

到时候,似国茂这等丢失了军队的误国“奸臣”,便送给陈国皇帝任意发落。

北面有高句丽大军压境,陈国还能不允他归降不成?

那时,国内没了大族掣肘,他这个王,只会当得更加舒心。

而若是陈人斗他不过,败给了大族援兵,那他就能借这场胜利吸引陈国援兵,为高丽大军歼灭陈国主力创造条件。

届时,他便能靠着胜利,与这些靠着伐陈崛起的朝中新贵结合一番,捞回点王室的权威来。

若是高丽更进一步,果能击灭陈军主力,那他更就彻底翻身。

总之,如此计划,前番频频请战的大族,必然难以抵抗其中诱惑,而于他而言,胜败皆能得利,实是善莫大焉。

扶余昌忽而抓住了嘉善的双肩,那看向嘉善的目光之中,似有烈火。

嘉善毕竟年轻,此时见到他那幅好像要将自己吃掉的神情,心头一紧,原本的那份活泼退去,只小声言道。

“妾已知鞬吉支之意,稍后将皆告阿父,援兵之事,妾亦将劝成之。”

扶余昌知晓自己的计划得逞,当下终于不再压抑。

他将眼前这朵还未曾被人尝过的娇花抛在榻上,就要迈出自己与勋贵集团结合的第一步。

忽而,帐外侍者的高声呼喊将他打断。

“鞬吉支,安平急报,陈军五千人自海上来攻,我军交战不敌,请援兵。”

正在兴头上的扶余昌,不好否了方才自己的言语,只好强披了衣衫出帐。

“速召诸方领往我帐中议事。”

侍者知晓自己方才搅了鞬吉支的雅兴,闻言立时应诺而去。

扶余昌无可奈何,此间只好找了根木桩发泄。

他挥手向那木桩一锤,拳头上的痛感让他心中升起一阵警觉。

只是,那个他一直防备的周罗睺。

现在藏在哪里?

八月二十日。

百济王得安平求援之信,遣左平国茂,领其所部五千人出安罗军寨援安平。

国茂既出,安罗寨中余兵不过二千人,百济王畏周罗睺奇兵或至,恐惧不能眠,覆甲执兵守营门。

百济王急遣使者催后军,令昼夜进军向安罗寨。

八月二十一日。

后军前队千余人至安罗寨,百济王稍安心,令众军戒备陈人,始得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