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医院旁边楚安然住着的房子不大,三室一厅不到一百平,装修的也不算豪华,总体上显得简洁温馨。进门是一个鞋柜,鞋柜上方有三个抽屉,一个放着楚安然出门需要携带的东西,手套、口罩之类的,一个放着些煤气卡、电表卡以及各种购物贵宾卡优惠卡劵,另外一个是刘嘉雯专门为他准备的,里面大多是百元以下的零钞,有时也会出现百元大钞,杂乱无章。他是学生,刘嘉雯知道他手头紧,来这里买菜零用不想让他自掏腰包,以前给他钱买菜,他一概不收,心里只是觉得拍个拖还花女朋友家的钱,心里过不去。刘嘉雯理解他的心思,没强求,就设了一个抽屉,专门放用来买菜的钞票,好让他随时可取。开始楚安然把大小钞票梳理的整整齐齐的,相同面额的钞票叠在一起。刘嘉雯善解人意,对她说,你还准备计数?她担心这样,陈安东更不会使用了。人的心是很微妙的,过于严谨,反而会增加隔阂。因此,刘嘉雯特意把抽屉里的钞票弄得乱七八糟,就是拿个十几张也看不出来,目的就是让陈安东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金钱不只是货币的价值,还度量着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陈安东在大学读的是市场营销专业,他明白,生活无处不销售。他在马道河周晓芳的农家乐,成功把自己“销售”给了楚有才夫妻俩,而后是楚安然,靠得就是自己的诚实,人若是没有贪念,拿捏好尺度,生活中“销售”的痕迹就会遁于无形。奶奶从小就告诫他,要将心比心,人若敬你一尺你得敬人一丈等等,王婆子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在他面前唠叨,小时候他没太留意,长大后才逐渐明白。他真正走进楚有才和刘嘉雯心里的,就是他在金钱面前的态度,他第一次去楚安然家,是去武汉上学短暂在她家逗留,临走时楚有才给了他一个大红包,勉励他学成归来。无功不受禄,这个红包超出了他接受的范围,他找楚安然要了一个红包封,把楚有才给他红包里的钱抽出来,重新放在楚安然给他的红包封里,然后给了楚安然的弟弟楚江河,叮嘱他好好读书,在楚家,他收到的红包都会转到楚江河的手里,他也从来不动抽屉里面的钱,有时他没有零钱去买菜不方便,只是在抽屉里换一下零钞,抽屉里的百元大钞一般都是他换下来的。后来线上支付方便了,他没再动过里面的钱。现在城乡界限没那么明显了,楚有才之前对周晓芳说想在马道河攀一门亲戚,就是为女儿找一个诚实可靠的人,在楚有才的眼里,农村出生的小孩,经过生活的磨练要比城里多。王婆子对他说,你是高攀了安然,虽然他不这样认为,但楚家的富裕他觉得奶奶说得不无道理,所以,在楚家,他极为淡化在“生活销售”中金钱的作用,力驱相互之间能够达到心理平衡,既不能让楚家觉得自己在依附,也要消除自己高攀的心理,大家相互之间相处得很舒坦,这让楚有才夫妻俩觉得难能可贵,他能做到这一点,以后将大有所为。而他真正融入楚家的,是他的厨艺,严格来说,他的厨艺算不上精湛,但有了王婆子的食材,去菜市场买些不值钱的新鲜蔬菜,王婆子做的腊肉、鲊菜、腌菜和新鲜蔬菜完美结合,穿越时空,正好激发了楚家一家大小的味蕾,征服了楚家人的胃。楚有才夫妻俩很清楚,爱情再伟大,也离不开锅碗瓢盆最基本的生活,女儿不会做菜,陈安东喜欢下厨,实在难得,能解决在一起生活的第一步,再好不过。
在楚家,令陈安东最为舒心的是,家里人对他没那么客气,仿佛一开始他就和他们是一家人一样。
“东啊,又做什么好吃的啊?”楚有才夫妻俩一进门就叫。然后进厨房稍作寒暄就出来了。其实,他是明知故问,陈安东做菜就是那三板斧,都是王婆子给的那几样东西,能做熟不做糊控制好食盐,美味自然就出来了。
陈安东有一次想卖弄一下,给大家做鱼糕,忙活了半天,结果做出来品相难看,不过味道还好,但他再也不敢突发奇想,生怕好不容易在楚家树立起来的形象跌份。
楚有才带来一瓶茅台,陈安东知道他有备而来,要和自己谈事情了。楚家有钱,但不张扬,每次喝的酒也只是很平常的。第一次喝茅台,是楚有才和他聊与楚安然的关系,这次,应该是自己的工作一事了。
陈安东读的是大专,明年夏天就毕业了,今年下半年学校安排了实习,春节过后他打算继续找单位实习或者直接找工作。他爸陈国正他妈廖秀丽和陈安心父母的要求一样,希望他回来荆山发展。楚安然也问过他几次毕业后的打算,他都表示会回来,不会留在武汉。
果不其然,两杯酒下肚之后,楚有才就说起了他工作一事,一如他回答楚安然的一样。
“想不想来我的公司?”楚有才估计早给他安排位置了,现在只是征询他的意见。
楚有才以前在深圳是做建筑的,现在回来荆山主要做建筑安装,这个领域陈安东没一点概念,从内心来说,他是不愿意的,一是不懂,再一个如果仅是帮忙介绍,他乐意考虑,现在楚有才是安排,他不想依靠任何人。
“叔,在您公司,我什么都不懂,不想给您添乱。”他现在和楚有才说话不用拐弯抹角,意思很明白,只不过不好明确拒绝。
“东啊,你这专业是万金油,在什么领域都可以干,再说,读的专业是一回事,就业是另外一回事,课本上的东西只是理论,还得一步一步从头来,要靠自己摸索实践才是自己的。”楚有才以为他只是客套一下。
楚有才说得不无道理,前几个月学校安排他去实习,单位倒是对口,工作却是另外一回事。对于他们这种应届毕业生,公司安排无非是做一下前期的工作,发传单,做市场调查,或者是服务回访,其它的一概不让插手。
“叔,我考虑一下吧,学校还有一点事,我得先去处理一下。”陈安东再次婉拒。
“行,你不要以不懂为由推辞,人要成长,必须要进入未知的领域,你不是搞技术的,出了社会都是未知,不懂的可以学,有人帮你有人带你就会很快融入社会了。”楚有才看准了他,为了女儿,防患于未然,担心两人发生什么变故,陈安东能到自己公司来,最好不过。
楚有才和刘嘉雯夫妻俩商量了很久,以前把女儿放在老家,自己去了深圳,没有陪伴她成长也没有监督好女儿的学习,心中有愧,现在楚安然有了事业心,必定要全力支持。但楚安然现在既要读书又要工作,很少有时间和陈安东在一起,时间长了,势必会影响两人的关系,只有把陈安东放到自己身边,发现问题便于沟通交流解决。
推杯换盏之际,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楚有才跟他讲了一个故事,他说当初想从深圳回来荆山发展,正好有个机会,找人托关系去承包一个安装工程,他在深圳是做土木工程的,对工程安装并不是十分了解,身边也没有相关的技术人员,他想拿下工程再说,等到合同签定,到了要进场施工时,除了他和十几个施工人员外,没有可用能独挡一面的技术人员,发包商下了死命令,再不进场就取消资格,好不容易拿下的工程,还有朋友和同学做保,做不下去的话,损失惨重不说,还得罪一大片人,以后想回来发展的路也被堵死了。正在他一筹莫展焦头烂额之时,有个穿着带污迹衣服的人推着一辆破自行车找到他,说他来负责工程,质量没问题保证工程验收能顺利通过,要求是工资税后一万五,看着眼前这个人,他难以相信,但现在火烧眉毛了,死马只能当活马医,就说工资每月两万,这人没有食言,帮他在荆山赚取了第一桶金,也给他以后的发展打出来一条路子。
“我是真不懂,但有人帮我,不然我现在还在深圳呢,也不会有现在这些成绩。”楚有才酒量有限,但喜欢和他一起喝酒聊天。
“老楚,别喝了,他现在是我的了。”楚安然走了过来,把他拽进了房间。
“我爸喝多了,不要怪他啰嗦,但你可以和我明说,你到底是怎么计划的?”楚安然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还不如继续和楚有才喝酒呢,喝醉了就不用回答了,他心里有些发毛。
“对我也不能实话实说吗?我保证不为难你,保证站在你这一边,保证我爸妈他们对你没什么不好的看法。”楚安然连续说了三个保证,有些信誓旦旦。
“给我一点时间,给我一点空间吧,我想自己找工作,万一找不到再说。”他相信楚安然能做到,借着酒劲,说了实话。
“行,你这个呆子!我去做他们的思想工作,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楚安然伸出指头戳了一下他的额头。
陈安东掏出手机递给她,然后把她的医学教材拿了过来。自从和她在一起,他们很少有浪漫时刻,一般都是她拿着他的手机玩游戏,他念着教材的内容,她一边玩游戏一边听他读教材。他爱她,就得爱她的全部,包括她的工作她的理想还有她的缺点。自己一个穷学生,对于爱情的付出,只能做到这一点。他们之前没什么秘密,手机可以互相拿着玩。她喜欢玩游戏,不过都是那种不烧脑的游戏,什么俄罗斯方块消消乐什么的,纯属放松和消遣。他想在她的手机里直接下载游戏软件,都被她拒绝了,说玩物丧志,平时不能浪费时间,要玩就和你在一起时玩。别看她玩着游戏,有时他走神念书念错了,她会停下来,问他,你确定没念错?每当这个时候,他十有八九是念错了。他们俩在一起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这样度过的,他没有怨言,也不觉得枯燥,只是觉得能和她在一起充实满足。
给她念书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黄杏,心里一直想不通她为什么突然就走了呢?连个招呼都不打。
他手机响了一下。
“黄杏是谁?”楚安然一如往常继续玩着游戏。
在之以前,有信息进来,他让她读给他听,然后授意回复的内容,直接让她发过去。
这次他打破惯例,拿过她掌心里的手机,翻开信息,黄杏说,有急事回武汉处理。信息后面标注着一个难过的表情。
这也是黄杏小时候的性格,从不通过语言认错,认识到自己错了,都是一副难过的表情或者拉着他低着头不说话。
他会心地笑了一下,只回了一句:春节快乐!
发完信息,他就看到楚安然两眼看着他,满脸的疑问。
“小学的同学,十多年不见了,前几天才遇到。”他把手机递给她,拿起书,又念了起来。
“不会只是同学那么简单吧?”一会儿,楚安然又停下来,抬头问他。
楚安然表面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内心却细绵,看得出来他刚才的动作不同寻常。
“第十一章肺动脉高压与肺源性心脏病”他继续念书,情况就是如此,多说就是辩解,辩解就会留下后患。
“才哥说要给我买一台车,你说,我是要呢还是不要?”她玩游戏的兴致一下子消失了,放下手机问他。
“这是你的事情,我不参与。”他淡淡地回了一句。他清楚,只要她爸妈给她买东西,她从来都不会拒绝,按她的话说,她爸妈以前欠她的,谁叫他们把我丢在老家,再说,要是不要,他们还不高兴。虽然她花她爸的钱从不心慈手软,但只用来消费,没花完的退回去,从来不克扣不中饱私囊。但她的工资,看得比什么都重,她爸妈就是找她借一块钱,不管过去多久,她都记得很清楚,得要回来。楚有才笑她财迷。她说,集腋成裘,我得攒起来,万一我未来的老公创业需要钱呢?楚有才说,不是还有才哥嘛!看来他对女儿叫他才哥还是很愿意接受的。她说,那不一样。楚有才乐了,问有什么不一样。她说我支持是因为他是我丈夫,你给是因为他是楚家的姑爷。
“以后回马道河方便啊。”楚安然笑着说。
陈安东明白了,她不是因为买车的事,而是她心里还在意黄杏一事。她每次去马道河不是打车就是让她爸的司机送。山路崎岖,有一段路七拐八绕,路的一边看起来是马上要崩塌下来的陡峭山体,一边是万丈深渊,第一次去吓得她心惊肉跳,后来坐车干脆带着眼罩睡觉,不敢再往车外看一眼。她这样还敢开车回马道河?
第二天早上,他要回马道河,明天就是除夕了。楚安然冒着上班迟到的风险坚持送他到车站,非常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他上车后,车开动的时候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还站在那里,他隔着车玻璃看她似乎在抹着眼泪,认识她这么久,她每天都是那种没心没肺地说着话乐呵着,不要说掉眼泪,连红眼都没有。
“丫头,别瞎想!”他心里很感动,在乎她对自己的一片情,就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她回了一个破涕为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