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同学少年都不贱(1)
诺诺醒来的时候,眼睛上蒙着黑布,嘴巴上贴着胶带,感觉自己正蜷缩在一辆小车的后排座椅上。
最后的记忆还是在酒窖里,路明非双手插在口袋里渐行渐远,湿冷的空气中弥漫着别离的味道。她心里刚动念头说要不就再帮他一把算了,牙一咬心一横姐就还是当年那个单手开法拉利的少女,忽然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猜自己是被劫持了,劫持者不是一般人,敢当着路明非和芬格尔的面对她下手,而且成功了。
她没有惊慌失措,而是继续装睡,分析着周遭的环境。她应该已经不在马耳他了,这地方不临海,温度和湿度都很宜人,空气里有淡淡的草木味道,估计是亚热带的内陆地区;从颠簸的程度和座椅质感来看,这是辆经济型的小车,小车行驶在一条平坦的高速路上,车速中等,车里播放着一首轻快的吉他曲;她被捆了起来,但不是用绳子而是用安全带;全身酸痛,但不是因为遭到了侵犯,而是睡了很长时间没有翻身,想来那些人在她身上用了某种镇静类的药物,睡醒之后居然有点神清气爽。
“师妹挺猪的啊,天蓬转世。镇定剂的药效早该过去了,她还能睡得那么香,我都羡慕了。”司机忽然开口说话。
“她要真是天蓬转世,你就不怕她拿九齿钉耙敲烂你的狗头?”副驾驶座上的人说,“还是想想怎么跟她解释吧。”
诺诺装不下去了,猛地翻身坐起,挣脱身上的安全带,撕掉嘴上的胶布,用臂弯锁死司机的脖子:“你俩是活腻了么?”
路明非和芬格尔惊恐地对视,不约而同地指向对方:“都是他都是他都是他!”
“我没问谁的主意,先告诉我这是哪里!”诺诺看了一眼仪表台,“你这什么破车?连个导航都没有?”
这时一辆警车从侧方追了上来,忽然超车变道,拦在了他们的车前。警灯闪了起来,示意他们侧方停车。
诺诺心说来得正是时候,正愁没有车载我回去,这就是老话说瞌睡的时候有人送枕头。
芬格尔老老实实地道边停车,警察下车来到车窗前,行了个礼:“您好同志,请出示驾驶本和行驶本。”
芬格尔摸出一黑一蓝两个本子递了过去:“同志,我们是美国来的良民,这是我的中国驾照。”
诺诺闻言一愣,赶紧从车窗里探出头去,只见高速公路穿行在郁郁葱葱的山中,头顶的指示牌上写着“距离上海125公里”。
山风吹来,漫山的三角梅摇曳。诺诺目瞪口呆,大脑宕机,一觉醒来他们已经从马耳他赶到了中国?
“你叫张发财?”交警看芬格尔的眼神充满疑惑。
“小姓张,名发财,表字鑫鑫,朋友们都叫我……”
“可以了先生,我们不查外号。”交警打断,“您长得一点都不像中国人,可您说一口地道的中文,持中国证件,还有一个中国名字,能解释一下么?”
“高鼻子蓝眼睛的主儿就不配姓张么?就不配说中文么?你这就是偏见了!”芬格尔义正词严,“我跟你说打从大唐贞观年间起,长安街头就到处是我这长相的了,卖羊肉的卖切糕的卖葡萄酒的,都没把自己当外人。李太白诗曰,‘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啥意思?意思就是踏青结束了还得去找高鼻子蓝眼睛的妹子喝一杯……”
“谢谢您的配合!”交警赶紧把驾驶本交还给芬格尔,又看了一眼后排的诺诺,“我好像看到车内有人扭打,您没事吧女士?”
“我没事,我怎么会有事?我猪一样睡了30个小时,我精神焕发!”诺诺冷冷地说。
“您真的没事?”交警还不放心。
诺诺穿着一条白色的沙滩裙,露背露肩露锁骨,系带上两枚闪亮的金环,宛若大理石雕刻的古希腊贵女,可她坐在一辆洋红色的比亚迪F3里,脸上还印着座椅上的格纹。这些元素组合起来很难不叫人起疑。
“我好兄弟和他女朋友,我们自驾环游中国。”芬格尔指指副驾驶座上的路明非。
路明非强撑着迎接交警的审视,今天他居然是西装革履的,头发也精心地修剪过。
交警虽然看不懂那是伦敦萨维尔街的手工定制,却也能感觉出它的价格不菲,既然这辆车上有个能配得上那位女乘客的男乘客,那么张发财先生的话也就有了几分可信度。
交警敬礼之后上车离去,并没有意识到在他转过身去的那一刻,反倒是两位男乘客恐慌得像是被狮子摁住的兔子。
诺诺再度勒住了芬格尔的脖子,紧了紧:“伟大的炎之龙斩者,请说遗言,简短一点。”
“我炎之龙斩者芬格尔·冯·弗林斯平生最重的就是信义,我兄弟出了事,我不能撒手不管,我兄弟该杀头,我也应该陪着挨打。这事儿归根结底我兄弟是受益人,我也是帮他完成心愿,师妹你要是一枪崩掉他,我想他是没有什么话可说的,完事儿以后你大耳刮子扇我,我也是不会反抗的……”
“我靠靠靠靠!”诺诺猛拧芬格尔的耳朵,疼得芬格尔泪流满面。
诺诺转过头,冷冷地看了路明非一眼,虚空挥动巴掌,就当打了他两记耳光:“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你都神经病了!”
她刚刚心软了那么一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又搓火起来。这俩带她出门前不知道给她换件体面的衣服吗?大好春光洒了一路!
不过再想想,要是这俩真给自己换了衣服……那就真得砍人了!
“你们把我绑到中国来干什么?”她烦躁地踢了一脚前排座椅。
“师妹你听我说,你冷静下来听我说……让我们假设某种超级言灵在我们的记忆里抹掉了楚子航,就像群体催眠那样,楚子航消失之后,我们的其他记忆就自行对接,拼凑出一个没有楚子航也能解释得通的过去,但物理痕迹是没法抹掉的对吧?楚子航的照片他总得一张张销毁,楚子航的档案资料他也得手动删除,而且擦除物理痕迹的过程中肯定会有一些遗漏。我们要想证明楚子航的存在,就得找到那些被遗漏的痕迹……”芬格尔侧眼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说。
“你们觉得楚子航人生的前十八年都是在中国度过的,在这里最容易找到楚子航的痕迹?”
“没错!”芬格尔竖起大拇指,“而师妹你最擅长的就是从蛛丝马迹中推导出真相,我们用得上你这身好本事!”
“你用得上我你就绑架我?”诺诺一听这话又来气了,“你来中国得坐飞机,难不成你还劫机么?”
“我们是劫机来的啊!劫了一架小商务机,空姐跟我聊得挺好,还主动加我微信!”
“人家那是准备报警抓你!”诺诺捂脸。
“不要怀疑我的魅力!路上她还给我喝免费的果汁!还夸我肌肉练得好!”
“飞机都被你劫了,难道喝杯果汁她还问你收钱?”
“不要怀疑温柔可爱的空姐!不是每个女人都像师妹你那么现实的!”
“我现实你妹啊!我要是现实你们现在已经坐在刚才那辆警车上了!你不会真的跟空姐加了微信吧?你当EVA吃素的啊?”
“我想想还是算了,四十多岁的空姐正是航空公司的中坚力量,职业生涯大有可为,我这朝不保夕的人,怎么好意思拖累人家呢?”
“年方四十么?真是妙龄。”
“我从你的话里听出了年龄上的优越感,“芬格尔指着诺诺的鼻子,“不过看看你自己,也不是刚入学时的小妞了吧?”
诺诺气得瞪眼:“我虽然不是小妞了,可你根本就是大叔预备役了好么?雪茄健身玩帆船,你自己瞅瞅你这一身的大叔气!”
诺诺跟芬格尔斗嘴斗得正欢,眼角余光却瞟到路明非正单手托腮望着窗外,一脸的神游万里。
“不说两句么朋友?敢情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是么?”诺诺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
路明非挠挠头:“这事芬格尔确实鲁莽了,不过他的出发点也是想帮我……”
“你有资格帮他说话么?就算是他绑的我,你作为我的小弟,不该拦一下么?你当时在干吗呢?给他递绳子?”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就是去码头的路上我帮他扛了你一段。”
“哎呦喂,只是帮他扛了我一段,我算什么?木乃伊么?大型邮包么?路主席是怕那个肱二头肌练得巨大的家伙扛不动我,所以仗义援手?”
“他说你长胖了,他实在扛不动,不如拖着走算了,我想那多不好了,那就我扛着呗……”
最终路明非还是没躲过那顿拧,拧完之后耳朵跟芬格尔一样红通通热乎乎的,感觉脸颊两侧各挂着一个灯泡。
车里安静下来,路明非和芬格尔低头认错,诺诺翘着二郎腿双手抱怀,凶得像只母老虎。
最终还是芬格尔叹了口气,摸出一本护照递了过去:“这是你的护照,我帮你带出来了,你要真的不愿帮这个忙呢,等会儿到地方了你买张机票,一天就回马耳他了。我也知道这有点为难你,你跟我不一样,我一无所有,我要是挂了呢,也就是几百个妹子为我难过,难过完了呢,她们又化化妆弄弄头发去找别的兄弟了,可你是加图索家未来的老板娘,是那种坐私人飞机戴卡地亚的女人,劳斯莱斯能当碰碰车玩,让你们有钱人跟我们败狗讲江湖义气,那是有点费钱……”
诺诺却没有伸手去接:“别说这些废话了,开车吧。”
“我正在讲严肃的话题,师妹你却想听我开车?我在开车这方面的才华,我给你说嘿……”
“我知道你在激我,你的激将法很简单,但我一定会被激到,因为我想证明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诺诺冷冷地说,“何况现在消息已经传到了学院本部和罗马,我回去只能证明我是个懂规矩的乖孩子。可我这辈子,谁的乖孩子都不是。走吧,一起去会会那个楚子航,这件事很诡异,我也有兴趣了解一下。”
“师妹果然仗义!”芬格尔眉开眼笑,“不愧是我喜欢的类型!要不是给恺撒抢了先机,我一定追你!”
“整个南美洲的姑娘师兄你都手到擒来,我都长胖了你居然还看得上我,真不知道怎么感恩呢!”诺诺还是冷冷的,“开快点!我饿疯了!”
“好嘞!”芬格尔发动引擎。
比亚迪扬起一阵轻烟,跑得飞快,阳光灿烂,照得车里有点热,音质粗糙的喇叭里放着墨西哥风情的吉他曲《马拉加女孩》。
开出不远,他们看到刚才那辆警车正停在路边,交警们靠在车上啃煎饼果子。芬格尔冲交警们行礼,比亚迪带起的风里落下一片红花。
“路明非,你刚才在想什么?”诺诺忽然问。
“没想什么,就是发发呆。”路明非赶紧说,“我现在脑子不好使,想得越多错得越多。”
其实他是望见了漫山的三角梅,心里忽然就安静了,感觉像是回到了高中时代。那时候出城的高架路刚刚建好,每年春天学校都组织大家坐大巴车去郊外踏青,车盘山而过,窗外是远山峡谷和高树野花,男孩女孩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是要回家了,道路尽头的城市里住着他曾经熟悉的人们,芬格尔让收拾收拾仪容,理由也是衣锦还乡,别让人家误以为他在美国混得不好。
他加入执行部之后,每年有大半年都像是一只上紧了发条的铁皮鸭子,到处跑停不下来,生活节奏比当年的楚子航还快,而老家的节奏很慢很慢,叔叔几十年如一日地上班喝茶看报,老城区的人们几十年如一日地去同一家铺子吃早餐,很多男孩娶了他们的高中同学,三块钱一根的油条用了十年才涨到四块。那是他专属的小窝,就像贫民窟对公猪尼奥的意义,那里很惬意也很安全,像是被某种神秘的结界包围着,不因时间而轻易改变。
他甚至开始考虑进城之后是先吃顿烤冷面呢?还是先拉上芬格尔和诺诺去海鲜大排档逛逛……
“就当度假好了,马耳他那个鬼地方,我也是待够了。”诺诺双手抱怀望着窗外,深红色的瞳孔映出流动的山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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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非和芬格尔肩并肩蹲在马路牙子上,各捧着一包臭豆腐,望着远处烟尘弥漫的工地。
“兄弟,咱们没开错路吧?这是大城市,”芬格尔挠着下巴,“可你每次说起老家感觉都像是在说城乡结合部。”
“这确实是大城市,按照路牌这也确实是我老家,我跟你一样是蒙的。”
大学一年级的暑假,婶婶跟路明非翻了脸,叫他再也别进那个家门,从那以后路明非就没回家过过寒暑假,这一晃都四年过去了。
当年河对岸的CBD区刚刚建起来,那边是晶光闪耀的摩天大楼,这边是灰扑扑的老式小区,隔河相望,好像差着二十年的时光。
这次回家老家竟然巨变,老城区的改造工程轰轰烈烈地干了起来,道路两侧的梧桐树被砍了个干净,围墙也被扒开,到处都在拓建道路。挖掘机轰隆隆地作响,烟尘弥漫,高档公寓和摩天大楼的框架已经在烟尘中站了起来。
路明非当年眼巴巴地眺望着夜幕下的CBD区,觉得那才是带劲的世界和人生,如今又为老城区的消失觉得可惜,那是多自在的地儿啊,早餐铺子随处可见,面馆门口摆着红通通油汪汪的炖肉锅子,道边的梧桐树都有几十年的树龄,盛夏时节一树树的浓荫,把整条路都给遮住了,晴天路面上洒满星星点点的光斑,下小雨的天气甚至不用打伞。
一辆雪白的大摩托停在两人面前,英武的骑警妹子敬了个礼:“请问外宾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
路明非还没来得及搭话,芬格尔已经点头哈腰地走上前去:“老妹儿来得正好,请问你们这里有个仕兰中学嘛?你们这城市改造真是贼啦牛逼,跟地图完全对不上!”
骑警姑娘疑惑地看了芬格尔一眼,不明白这金发碧眼的洋人何以如此接地气,倒是边上那个穿西装的中国男孩,浑身上下透着精致的疏离感,气质上更像外宾。
骑警姑娘在芬格尔的地图上指了指:“沿着这条路直行,到前方第三个路口右转就能看到了,有什么需要请随时找警察!”
“太有需要了!我们人生地不熟,整啥啥不懂,没有人民警察,那是两眼瞎……”芬格尔说着就摸出手机来。
路明非一把把手机抢了过去:“谢谢你同志!有需要我们会打热线电话的!”
大摩托载着骑警姑娘远去了,芬格尔望着那窈窕的背影长叹一声:“我真不是要加警察同志的微信,合个影都不行?”
他转过身,冲着比亚迪嚷嚷:“师妹!换个衣服要那么久么?要不要帮忙?内衣尺寸还合适么?不合适师兄去帮你换啊!”
车门打开,诺诺跳了下来,横眉立目:“芬格尔!你这审美是给狗吃了么?我什么年纪了,还穿这种衣服?”
芬格尔居然给她买了一身JK制服,象牙白的毛线衫外搭深蓝色外套,下身是暗红色的格子短裙、黑长袜和方头小皮鞋。
“JK制服怎么了?显年轻不好么?”芬格尔围着诺诺转圈,“把你中等偏上的身材提升到了上等水平。”
“我中等偏上的身材?”诺诺怒极而笑,“别拿你们南美大陆的审美来评价我,追你的金卡戴珊去。”
她嘴里吼得凶,但心里还是有点虚,金色鸢尾花岛上她除了游泳基本没什么运动量,确实长了些肉。
“这里又没人认识你,先将就一下?”路明非在旁边帮腔。
“我穿着这身跟着你俩,你俩就不怕警察再来问话?”
“警察还管你穿什么衣服?”
“警察会怀疑你们拐卖少女!”诺诺对着后视镜整理裙摆。
“切!”芬格尔和路明非不约而同地说。
诺诺整完了裙摆又整头发,最后表示自己可以勉为其难地接受这套衣服。
芬格尔立刻递上一包臭豆腐:“给你加了双倍的辣酱,包你过瘾!”
三个人并排靠在比亚迪上,边吃边聊。
“我们现在都上学院的通缉名单了吧?你们还敢回家探亲,胆够肥的啊。”诺诺问。
“所谓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芬格尔不以为然,“执行部肯定不会想到我们敢回路明非的老家。”
“EVA能监控全世界范围内所有人的行踪,你瞒得过执行部瞒得过EVA?”
芬格尔从裤兜里摸出三本护照来:“虽说EVA监控着整个互联网,但她追踪人的手段无非就是监控你的邮箱、手机号码、信用卡和出入境记录。我已经修改了我们的出入境记录,EVA会查到我们去了加勒比海上的一个岛国,那里的居民才几万人,却发放了几十万张护照给外国人,号称逃税天堂。EVA会推算出我们在那里更换了护照,然后前往第三国。”
诺诺翻看那些护照,护照上的名字分别是路小川,朴芷雨和张发财,由圣基茨和尼维斯联邦签发。
芬格尔又说:“这时候她就会启用人像比对,这个世界上有数百亿颗摄像头,我们被任何一个摄像头拍到都可能会被EVA放出的电子爬虫找到。很快她就会在阿根廷发现我们的行踪,一座叫乌斯怀亚的小城,你俩在一家便利店里买啤酒的时候被拍到了侧脸。那段视频是我修过的,很模糊,你俩的爹妈都认不出来,但人工智能会100%相信那就是你俩。乌斯怀亚号称世界最南端的城市,前往南极的船总是从那里出发,EVA会很容易地联想到你们是想从那里前往南极。南极有好几座废弃的科考站,我们可以在那里躲上几年都不被发现。然后我们就得辛苦执行部的兄弟们去南极公费旅游了,逛完南极洲,至少几个月过去了。但我们还是要小心别被监控设备拍到脸,尽量少用电话,EVA记得我们的声纹特征。”
“这么详细的逃亡计划,应该不是你临时做出来的吧?“诺诺说,“莫非是你提前给自己准备的?你到底犯了多大的事儿?”
“倒卖了学院存在古巴的一笔黄金,也就几千万美元,要是成功套现我现在已经退休了。”
“行吧兄弟,那我们从哪里查起呢?去公安局查楚子航家的户口本?还是去街道办事处问老奶奶?”
“当然是仕兰中学,那是路明非的母校也是楚子航的母校,江湖上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怎么也会留下些痕迹。”
“楚子航当年可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你不知道楚子航,就像看篮球的没听说过乔丹。”路明非说。
“谁是乔丹?”诺诺问。
路明非拍拍她的肩膀:“没关系的师姐,反正你也不知道楚子航。”
“我们把楚子航的人生分为前后两段,自从他进了卡塞尔学院,就是打开了人生的新大门,进了新世界,既然新世界里找不到他的痕迹,我们就从旧世界里找。”芬格尔说,“如果真有能群体催眠的超级言灵,它也未必能覆盖到所有认识楚子航的人,既然路明非没受影响,那也许还有其他人没被影响。”
诺诺沉吟了片刻,白王系言灵中最适合用来群体催眠的是“娑婆世界”,但白王后裔本来就少,也没听说过近代有人能掌握娑婆世界这种高阶的精神类言灵。就算真有那么隐世的高手掌握着娑婆世界,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把楚子航删除?又是为什么单单漏掉了路明非?卡塞尔学院里强者如云,如果路明非能免疫,那有的是能免疫的人。还有路明非记忆里那个古怪的、穿着尸衣的影子,那个影子代表着楚子航在路明非心里的形象,并不像路明非自己说的那样,而是个非常扭曲的东西。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边走边看吧。“诺诺舔舔嘴唇,“芬格尔去给我买瓶水,这臭豆腐又辣又咸。”
“又辣又咸你还不给我剩两块?”芬格尔哼哼,“别摆您有钱人的谱行么?使唤人的时候,请先把小费砸在我脸上!”
“大爷您可是把我从修道院里抢出来的!我一个侍奉上帝的修女!穷得只剩下一颗虔诚的心了!”诺诺摊摊手。
三个人溜达着向着仕兰中学走去,诺诺和芬格尔走在前面,路明非啃着臭豆腐殿后,望着他们的背影。
洒水车从一旁经过,溅起一人高的水雾,阳光在烟尘和水雾中晕开,诺诺转着身躲避,裙摆像是一朵忽然绽放的太阳花。路明非不由得回忆起当年上学放学的日子,仕兰中学的女生们也都穿着类似的格子裙蹦蹦跳跳,起落的裙摆牵引着男生们的视线。那时候的街道远比现在狭窄,街边是各种各样的小商店,卖各式各样的零食和动漫周边,地下室里藏着男生们喜欢的网吧。当时路明非的梦想之一就是有足够的零花钱,能在这条街上随便地玩,想买什么买什么。
他们转过一个弯,前方忽然出现了一座城门楼子,斗拱飞檐描金画彩,贴着晶晶亮的瓷砖。门前立着两座汉白玉雕塑,左男右女,左边的男孩手里托着个航天飞机模型,右边的女孩举的是个卫星模型……城门楼子上还写着字,“Shilan Junior & Senior Exclusive School”。
路明非目瞪口呆,他知道那是仕兰中学,却不是他记忆中的仕兰中学,而是一座来自平行世界的仕兰中学。那种感觉就像贾宝玉经过和家人的斗智斗勇终于成功迎娶了林黛玉,揭开盖头却是个胸口可碎大石拳头上可跑马的大汉,而且拿出的身份证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他就是林黛玉。
但细节上也有蛛丝马迹可循,Exclusive School是个颇为英式的说法,意思是贵族学校,这个名字想来是老校长起的,老校长心心念念的就是把仕兰中学建成贵族名校,打造新时代的贵族精神。这话他在升旗仪式上讲过八百遍。
“兄弟那么平易近人,没想到居然毕业于贵族学校!”芬格尔长叹,“我这德国来的乡巴佬,跟你交朋友是高攀了。”
路明非明知道他是随口瞎说,却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他也不敢确定这种巨大的陌生感从何而来,是时间造成的,还是这个世界真的扭曲了。
城门楼子两侧呼啦啦地飘着红色条幅,像是一幅巨大的对联:“庆祝市重点涉外中学仕兰中学50周年校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