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感觉不适
2020年3月28日
12点40分
嗨,大家好!
最新消息:我们刚刚和一位高级急救员通了电话。
他认为米克不用去医院,他的呼吸频率还不错,也能说出完整的句子。他认为,一用力就呼吸急促说明米克正在从一种病毒性疾病中恢复。(米克在床上躺了13天了,最近这几天正慢慢好转。)
如果情况有变,他的呼吸频率加快,我们就要拨打999了。事实上,急救员建议迈克尔自己去医院。当然,我会送他去,而不是等好几个小时的救护车。
好在他没有发烧,也不咳嗽。
急救员说,他正在从一种病毒性疾病中恢复,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愿急救员说得没错。
大家多保重!
非常爱你们。吻你们。
艾玛和迈克尔,埃尔西和埃米尔
我的朋友约翰说,做个检测吧。
全科医生停诊了。
诊所的一段录音说,
不要来这里,
也不要去急诊室。
如果你认为
自己可能感染了新冠肺炎,
请拨打111。
我拨打了111。
我拨通了急救中心的电话,
并和一个男人讲话,
他问了我一些问题。
我说,我不咳嗽,
今天也没有比昨天更难受。
他让我继续服用对乙酰氨基酚和布洛芬。
我照办了。
在家里的客房,
我对艾玛说,
我感觉缺氧。
房间里空气不足。
我说:“我上不来气。”
有时候,我觉得很热,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热;
有时候,又觉得很冷,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冷。
我浑身哆嗦,仿佛在户外,
赤身露体。
我们看了一眼须知:
不要给全科医生打电话,
不要去他们的诊所,
不要去看急诊,
要给急救中心打电话。
我拨通了电话,
对方问我是否感觉比昨天更难受。
没有。
他又问我是否咳嗽。
没有。
他说他觉得我没事。
我继续服用对乙酰氨基酚和布洛芬。
空气不足。
我上不来气。
门铃响了。
艾玛叫我们的朋友,
一个做全科医生的邻居
过来给我看看。
她递给艾玛一个奇妙的玩意儿,
检测我是否能吸入氧气,
她在门口等着。
艾玛把那个仪器还给她。
她大叫道:
“你必须立刻去挂急诊。”
我说:“我走不动路,
去趟洗手间都直哆嗦。”
她说:“你必须马上去,
颠着屁股从楼上下来。
我给他们打电话,
告诉他们你这就过去。”
艾玛开车送我去看急诊。
我上气不接下气。
入夜了。
街上冷冷清清的。
我一进去,
就被几个戴口罩的人围住,
他们把一个氧气面罩扣在了我脸上。
迈克尔出院后,当地的一位全科医生,也是他们家的朋友,写了下面这封信给他,描述了他入院当晚的情景。不久前,他们共同编写了这本诗集——《就是这些手:来自NHS核心的诗》,为NHS的工作人员发声,并为其慈善机构筹款。当时,他们都没有意识到,NHS的核心工作人员即将面临最严峻的挑战,也没有意识到,迈克尔的生命很快将仰赖他们的护理。
2020年10月12日
亲爱的迈克尔:
我知道你一直想弄清你住院的情况,于是想写信跟你聊聊那天晚上的事。
随着新冠肺炎“大流行”肆虐英国,我从推特的推送上看到你身体不适,我对你的儿子乔说,我很乐意帮忙。
艾玛给我打电话那天,我正好收到一个包裹,里面装着一台血氧仪。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对新冠肺炎患者的病情进行评估时,监测血氧饱和度有多么重要——我单位的医疗包里有一台,但我认为买一台放在家里是个好主意。当时我没有意识到这个决定和交货时间有多么重要。
你一直感觉乏力,上气不接下气。我跟你和艾玛谈过,并通过电话测了你的呼吸频率和心率,还说我觉得你应该找医生看看,做一下评估。所有电话都要打给NHS 111。听说有急救员会给你做检查,我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检查是面对面进行的。
当我再次打电话询问时,艾玛说,有一位急救员已经通过电话对你的病情进行了评估,并说你的病可能快好了,建议你待在家里,除非病情恶化。尽管那之后你的病情确实没有恶化,但当时我就有一种直觉:我必须多做点儿什么。这听起来不太科学,但我已经学会了在生活和医学中相信这种直觉。
我没有任何个人防护用品,但我决定至少也要测一下你的血氧饱和度,所以就直接开车去了你家。我站在门口,把血氧仪夹在我的手指上,告诉艾玛怎么用,然后等她回来。
艾玛下楼来,说:“血氧饱和度是58%。”
一开始我以为肯定弄错了——她可能把你的血氧饱和度和同样显示在屏幕上的脉率搞混了。但是当她告诉我你的脉率是115时,我知道没错:血氧饱和度是以百分比的形式给出的,所以最高到100%,正常值不低于95%。我从没见过一个意识清楚的人血氧饱和度如此之低。
我说:“我们必须马上送迈克尔去医院。”我尽量保持冷静,并拨打了999。我知道急救中心忙不过来,开车送你去医院更快,但我不确定你能不能从楼上下来。艾玛和埃尔西搀着你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下走,我则继续拨打急救中心的电话,但座席太忙,我只好等待。
有她们搀扶,你终于下了楼,但走到楼梯底部时,你两腿突然一软,整个人瘫在最下面的台阶上,头低垂在膝盖上。我永远忘不了你当时的样子,你的头耷拉在膝盖上,你女儿埃尔西轻轻抚摸着你的后背,在你耳边说着鼓励的话。我看出你快要昏倒,而且病得很重。我知道我可能需要站出来,在没有任何个人防护的情况下争取让你醒过来。由于某种原因,那一刻,我忽然想到了你的儿子埃迪。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我想,“我不能让他死”。
后来,惠廷顿医院的一位顾问医师(consultant,相当于国内的主任医师)跟我说,再晚来一会儿就太迟了。
艾玛和埃尔西扶着你上了车。我提前打电话给急诊室,和一位医生说了一下你的情况,确保他们为你做好准备,避免任何耽搁。我看出来你很害怕,于是试着安慰你,说到了医院,他们给你吸点儿氧,你就会感觉好很多。你没有力气完全抬起头,也说不了话,但就在我关上车门之前,你对我浅浅一笑,竖了一下大拇指。
我看出艾玛很担心,但她应对这一切时的镇定自若令我深受感动。我站在人行道旁,拿着血氧仪,目送她把车开往医院,然后才上了车。我不得不承认,我哭了一场后才打起精神,开车回家。回到家,我的小女儿洛蒂跑过来要抱我,但被我拦住了,因为我意识到,在她碰我之前我必须先洗个澡,换身衣服。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我经常和惠廷顿医院的医生沟通。我知道ITU的工作人员忙得不可开交,所以我会先弄清详细的医疗信息、最新的消息和问题的答案,然后不慌不忙地转述给艾玛。在和那些照顾你的了不起的医务人员谈话时我做了笔记,最近我找到几页。这些笔记使我回想起你那段跌宕起伏的逐渐康复的旅程,还有你那时病得有多严重……
上CPAP呼吸机时感觉疲惫……病情恶化……同意上呼吸机……ITU……肺栓塞……亭扎肝素……需要俯卧……正性肌力药物支持……参加临床试验……地塞米松……糟糕的夜晚……体温骤升……炎症指标升高……CRP250……继发性细菌性肺炎……对抗生素反应良好……肾脏和肝脏功能改善……自主呼吸……气管切开术……逐步停用镇静剂……谵妄……脑CT检查……停用一切镇静剂……更平静……不再需要吸氧……转入康复病房……
当你又开始能自主呼吸时,感觉真像个奇迹。
你在ITU时,你的诗《就是这些手》成了献给NHS的赞歌——在电台朗诵,印在报纸上,甚至写在墙上。当听说ITU的工作人员把这首诗挂在你的床头,放在你和家人的照片旁边时,我深受感动。
在你整个住院期间,艾玛平静的勇气和力量,以及她对你的呵护和挚爱令我感动钦佩。她一直确保你得到最好的照顾,你的尊严和隐私得到保护。
不能去看你,她很难过,但我记得她第一次在屏幕上看到你时的情景,她是那么喜悦,尽管看到你身上插着很多管子。她说,“他还是那么迈克尔”。
她向我展现了平静、恒久的真爱意味着什么,以及在这些艰难的时刻,它有多么重要。
我相信,有艾玛和你了不起的家人的支持,你终将可以从这场大病中恢复过来。
吻你!
爱你的凯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