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黑暗中的低语
“蛟龙，到我们的身边来……”
“从远古的黑暗泥泞，到英仙座的神秘遗迹，其中的奥秘，我们都知晓。”
“到我们的身边来，为了秘密和希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这一段神秘的电磁信号就像古神的低语一般，不停在尹秀的脑海里重复。
尹秀曾经试着改变电磁接收频段，以此屏蔽它，但那个信号似乎不是用当代技术规则所编制的，因此在每一个频段上，尹秀的接收器都能准确无误地收听到……
于是它沿着讯号发出的方向追踪而来，不知道飞行了多久之后，终于到达了昆仑的边缘。
在尹秀的面前，昆仑广阔无垠的地表终于有了极限，一道白色的高墙以一种完美的曲度连接着穹顶，出现在它视线里。
而在高墙的旁边，一个诡异的深坑前，林星正站在边缘，双手插在宽大的袖子里，面色恬淡。
林星似乎对它的到来感到十分的意外，这让尹秀怀疑那串电磁信号不是林星发送的。
“蛟龙，我是说你们可以在昆仑自由行走，但是没有说你们可以恣意破坏。”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把他的头发吹了起来，露出清秀的耳廓。
“博士，你开头也说过欢迎我们，不过就是以这种欢迎方式吗？”
尹秀没有理会他的质问，径直落在他的身边，居高临下看着面前的深坑。
那是一个巨大的深坑。
坑洞内部漆黑一片，那片颜色是由于机械体上溢出的电解液和机油污染而造成的，油腻而驳杂的颜色几乎沾染了整片山壁。
密密麻麻的电子义体和各色零件几乎填满了坑底，它们原本应该是五颜六色姿态各异的，但是黑色的机油覆盖在它们表面，使所有东西看来都是油腻腻的黑色，像是被烧焦了的尸体。
这些“尸体”中似乎还有能源未耗尽的，依旧在残肢断足的包围中不断挣扎，抽搐。
“这地方是你这样的机械生命的报废厂，蛟龙，如果你还是这样傲慢的话，很快你的残肢就会出现在这里。”
林星拿着一条手帕捂住口鼻，厌恶地指了指眼前这个深坑。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博士。”
尹秀对他这副态度感到十分火大，将头凑得更近了一些。
“很简单，臣服于昆仑的伟力。”林星像是怕沾染什么传染物一般往后退了退，“自愿接受我给你们提供的逻辑改造计划，真正成为我们的一份子。”
“你是说让我像之前那些机器人一样，不停地重复【欢迎】，【你好】和【再见】吗？”
“你似乎对机器人的高效率运行模式有异议？”
林星显得有些诧异，好像眼前这头电子龙在质疑的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接着他又恢复了常态，指了指深坑里的那堆“尸体”。
“这个地方最开始并没有那么大，只是浅浅的一个小坑洞，用来堆放一些因为出舱工作而损坏了的机器人或者零件，后来他们也把一些报废了的机兽和仿生人运到这里，这地方的用处大概也就这样了。”
他顿了顿，好像是想起什么开心的事情，脸上绽开了笑容。
“直到六十年前，我发现这艘船上，不管是机械生命还是装了义体的乘客，都出现了无法修复的问题，所以我扩大了这个坑的规模，用了差不多五年的时间，才把它们全部安置在这里。”
“现在船上除了正常乘客之外，剩下的都是经过改造的【有限智能】机器，很可靠，最重要的是很安全。”
“它们身上出现的问题是什么？”
“谁知道呢？或许会出现问题。”林星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我只是把这个概率给断绝了。”
“我明白了，一个害怕有天被插头电死，所以决定搬到山洞里钻木取火，过原始生活的人。”
尹秀眯起了眼睛，它眼里不是鄙夷，也不是嘲笑，只是单纯觉得这很有意思。
“你懂什么啊！一头不过是因为一些巧合而进化成功的电子龙，竟然敢对我们的做法如此轻蔑！”
林星忽然变得很激动，完全没了之前的平和，他的表情甚至变得很狰狞，就像一座冰山突然裂开，底下积蓄已久的岩浆开始奔涌，咆哮。
“我们那个伟大，光辉的纪元为什么会灭亡？没有天灾，大气层外也不存在能撼动我们分毫的敌人，可是它最终却毁灭了，毁在那些短视的人自己手里了。”
“基因改造技术使得人类寿命极长，青春期也变得很漫长，人们身体健康，不受疾病的困扰，每个人生下来都只是为了享乐，寻找并培养自己的兴趣，他终其一生不用为了生存和工作而发愁，因为我们手上握着的资源超乎你的想象。”
“就是在这种状况下，人类完全成了高智能机器的奴隶，他们简直就是退化成了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只要一哭一张嘴，无所不能的电子系统就会帮他们喂奶，换尿片。”
“万幸的是，在拥有自我意识的超级AI出现之前，无欲无求，任何程度的刺激都已经无法满足的我们，在极端的失望中开始了内战。”
“结果这一次旷日持久的内战失控了，人们几乎把蓝星地表完完整整毁灭了一遍，我们的文明，灭亡了。”
尹秀听着他的描述，脑海里浮现出蓝星表面遍地火光，森林和山脉在超级武器的攻击下被夷为平地的恐怖景象。
之前它一直听闻的大异变，正是因为这场战争而引起的，原本跟现代文明扯不上关系的野兽们在大量残余能量的影响下，面目全非，成了所谓的“异兽”。
“很失望吧？你们自以为的强横之躯，其实不过是我们自相残杀的时候漏下了一些边角料而造就的。”
林星似乎一口气把积蓄已久的怒火发泄完了，现在脸上满是戏谑的笑容。
“那不知道我这边角料铸就的身体，能不能跟您这位抛下家园，落荒而逃的仙人较量一下。”
尹秀将身体舒展开来，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林星，它不喜不怒，暗金色的双眼静静看着对方。
“我说过了，叫我林星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