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挟私愤独战强手
当年王阳明出入佛道,与张松溪过从甚密,“平天下剑法”从武当派三才剑法中吸取颇多。少冲有“平天下剑法”的根底,对“三才剑法”自是一见便通。“平天下剑法”招势虽不见得有多精妙,但他身具的“正气功”、“混元太极功”乃当世两大神功,体内真气浑厚绵长,激荡出来,在他身周散布一道道向外急剧冲撞的气流,玄灵子的剑始终不能及他身。
斗到约有七八十回合,少冲叫声“着”,树条正削中玄灵子手腕,玄灵子“啊”的一声宝剑脱手,少冲跟着“随心所欲掌”拍出。玄灵子连退数步,一口血要吐出,忙生生的吞下肚去。
少冲心道:“谁叫你狂妄自大,目中无人,这就是给你的教训。”
忽听一个浑厚的声音喝道:“兀的那小子,老夫来也!”只见灰影一闪,挡在玄灵子身前,怒视着少冲。来的正是阳明派掌门外号“美髯公”的蒲剑书。
祝灵儿一见这老头出场,扑吃笑出声来,叫道:“瓜仔,这大胡子公公又要吊书袋子啦。”
蒲剑书道:“小叫化儿,你师父已死,恶人谷的覆灭也是迟早之事,这里天下英雄咸集,你斗胆在此逞狂,不给你点颜色瞧瞧,还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少冲道:“老家伙,你也算英雄么?藏剑山庄诈人剑谱,石宝寨下抢夺秘笈,骗来抢去,仍是两手空空,反而弄丢了一只耳朵……”
蒲剑书只知道这小乞丐是铁拐老的小徒弟,没想到竟知道自己这么多的丑事,恼羞成怒道:“混障!”手起一指,欲向少冲戳去。
忽见旁边插过来一人。蒲剑书不明来人是谁,忙停指不发,凝神一看来人是个红眉卷须的老者,手中一对铁牌,虽未见过,但知是八十一门中的人,便道:“喂,你挡着做什么?”
红眉老者道:“咱们自居侠义道,在武林中也是有头面的,竟轮番欺负一个小孩子,说出去岂不被人笑歪了嘴巴?”
蒲剑书道:“你是哪个门派的?凭什么教训老夫?”
红眉老者道:“在下这两道红眉恐怕世间也是少有的。”
蒲剑书道:“你是山西汾阳晋王门‘红眉灵官’侯耀祖?”
红眉老者道:“正是不才!”
蒲剑书鼻孔中哼了一声道:“向闻阁下足不出户,从不与别派往来,今日倒一反常态,管起不该管的事来。小小晋王门也来插嘴,还不跟老夫滚开!”
侯耀祖微微一笑道:“敝派门户虽小、弟子也少,但都是明道理的。”
蒲剑书听侯耀祖话中之意,显是讽刺阳明派的人不明道理,不禁大怒道:“找死!”手中这一指便向他胸口戳去。
侯耀祖仰身倒地,刚好避开来指,打了个滚爬起,嘻笑道:“哎哟!蒲老英雄弹指一挥间,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蒲剑书本想把他点倒,哪想多理他,但见他一副嘻皮笑脸的模样,怒不可遏,几步上前,向侯耀祖连珠发似的弹去十数指。
侯耀祖躲闪不及,身上中了三指,其中一指点中肩井。肩井系手少阳、足少阳、足阳明与阳维脉之会,点中立即半身麻木。蒲剑书中指成钩,顺手便钩向侯耀祖喉咙,竟是要致侯耀祖死命。
真机子大惊,忙叫道:“蒲翁住手!……”但说时迟,那时快,蒲剑书指已发出,须臾间已挨着侯耀祖咽喉。
猛然一股大力推到,一只手已抓住蒲剑书手指向外拉去。蒲剑书知是有人来救,另一手向来人手腕抡劈。哪知那人抓住他臂弯,顺着他的去势在他肋下一托,如顺水推舟一般,把他推了个趔趄。
蒲剑书也算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十几年前的风云榜已排在第四十七位,如今若重排一次,必有大幅上升。不料来人武功之高,两招间便把他打败,还打得他莫名其妙。他惊疑的向来人看去,竟是那个小乞丐,兀自不肯相信,喝道:“好小子,竟偷袭老夫!”弓步而上,左掌前推,护胸防裆,右手成指点向少冲腹部的神阙穴,见少冲退后一步,跟着右手在胸前划弧向上击打少冲膻中穴。正是“一指弹法”中的“仙人泼水”。
少冲再退后一步。蒲剑书心中一喜,右脚向前上一步,收右手变掌插向少冲喉部的廉泉穴,再右手变为圆掌,虎口向下,抓击少冲下阴穴。
少冲左手划个半圈,打了个“揽雀式”,借蒲剑书重心前移之势,把他手臂一带。
蒲剑书那一抓便斜了方向,整个身子也跟着向旁冲,忙拿桩立稳,又一指猛刺少冲胸前的乳中穴。
少冲一侧身,双手往他臂上一圈,一招“顺手推舟”,这由里而外的缠丝劲借力打力,掺合“正气功”的劲道,布成一个力大无比的旋涡,带得蒲剑书身子不由自主打了两个转,向前猛冲,俯面撞在地上,鼻血长流。
武当派众道见少冲使的是武当派久负盛名的太极拳,都吃了一惊,心想:“他是从哪儿学来的?”
五宗十三派中有数人连连叫好,见武当派道士注目,忙住了声。
祝灵儿欢蹦乱跳,大声喝采道:“好啊,黑傻,你打败了狗头师,再牵武当牛鼻子。”
少冲大声道:“武当派强凶霸道,害死了人还反咬一口,可恨天下人都屈服于牛鼻子淫威之下,还有什么道理可言?”群雄都不作声,却听侯耀祖道:“我可不怕什么牛鼻子,马鼻子。”少冲道:“侯老爷子仗义直言,另当别论。……”正说至此,却见侯耀祖向自己一个劲的眨眼,他暗自奇怪,忽觉眼前之人有些面熟,略一回想,差些叫出声来,忙向他点点头,道:“如老爷子这般的英雄豪杰,五宗十三派中绝找不出一个。”
原来红眉老者并非真的晋王门掌门侯耀祖,而是姜公钓假扮。他知掌门人大会即将召开,又想来瞧热闹,便在侯耀祖赴武当山途中用蒙汉药把他迷倒,自己染红了双眉,烫卷了胡须,扮作他模样来赴会。
侯耀祖与人过从甚疏,少人知道他的长相,只知他红眉卷须而已。但他的铁牌功夫声名远播,不好冒充,是以与蒲剑书相斗时不敢出招,以免露馅。本来他也没想到要出头,只是怕大王有失,哪知反为大王所救,心里又是惭愧,对大王的武功更加佩服。
少冲心想:“五宗十三派正商议对付魔教及铲平帮、逍遥谷等黑帮邪派,姜堂主要是被发现,大大的糟糕。”忽听一人喝道:“放肆!”跳过来一个方面大耳的和尚,指着少冲道:“小娃娃别太狂妄,让你瞧一瞧敝寺的五形神拳。接招!”猿跃虎扑,醋钵大的拳头向少冲砸来。少冲伸手握住他的拳头,说道:“喂,你是哪个庙里的?”那和尚道:“啊,忘了自报家门,贫僧少林寺同嗔是也。”少冲心道:“也是同字辈的,跟同苦、同悔、同悲是师兄弟。”只觉他拳头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渐渐支撑不住,发动体内快活真气,不让同嗔觉得自己有衰败之象,握他拳头的手突然撒回。同嗔向下压的力道突然没了着力之处,不禁全身重心跟着下跌。少冲趁他擦身而过时,再使出太极拳中的“高探马”,气贴脊背,一股旋转之暗劲卷出,右掌逆缠推出,正拍中同嗔后背。他满拟这一掌会让他跌个跟头,哪知同嗔紧走几步,兀自无事,眉头一皱道:“好家伙,果然有两下子。”说话间又猱身而上,拳出虎虎有声。
少冲见他拳法刚猛,不敢撄其锋,使出“流星惊鸿步法”与他兜圈子。心中却对他的武功大为佩服:“少林武功博大精深,果然名不虚传。”
少林寺建寺已有上千年,寺中武僧参悟达摩老祖所挟之技,又另加创造,多年的沉淀积累,武功套路浩如烟海。他见过少林寺方丈同苦与王森之斗、同悔与神通子之斗、武僧庆盘、庆余、庆生与人过招,招数各有不同,今日同嗔的五形神拳更是奇特。五形神拳乃象以虎、豹、龙、蛇、鹤,取虎之威猛、豹之迅捷、龙之夭矫、蛇之灵动、鹤之轻逸,象以五形,却又不仅于此,可谓取万物之长,补人之短。又有龙拳练神、虎拳练骨、豹拳练力、蛇拳练气、鹤拳练精之说。
场上群雄见了,都暗自佩服,少林武功几百年来独领风骚,确有其独到之处,只是本乐一死,寺中人才凋零,才让武当派执武林牛耳。
少林武功套路虽多,但大都以长手为主,偏重外功,以动制静,走阳刚路子,这恰恰与武当派主呼吸、用短手、以静制动、以柔克刚相反。
同嗔性子暴烈,为人耿介,于少冲的诱人花招信以为真,自然陷于被动,被水冲牵着鼻子走。
但少冲要胜他却非一时半会儿办到,便这么一直跟他耗着。也不知斗到多少回合,少冲见同嗔耸起双肩,两臂翼张,向自己鸷扑而来,忽然想起石壁上所刻的群僧围攻道士图,同嗔此刻正与图上的和尚相似。他当下想也不想,瞅准同嗔破绽所在,剑指向他左肋戳去。
场上群雄尚未看清,已见同嗔的身子飞了出去,半空中翻个筋斗,落地时左脚一软,险些没站稳。无论行家外手一看便知,这场比斗显是同苦败了,何况今日在场的都是五宗十三派中的精英,武龄少的也在十年之上。不过同嗔如何落败,大都未看明白。
同苦兀自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向少冲道:“喂,你施的什么妖法?贫僧输的不服。”
少冲道:“大师的少林武功,晚辈却是佩服得紧呢。”
少冲语出肺腑,同苦还道他出言讥讽,向他怒目而视。
同苦方丈道:“师弟,不可胡说,这是武当派的以短胜长之法,不是妖技。输了便是输了,退下吧。”
同苦向方丈合十道:“是!”抚着左肋,悻悻而退。群雄听说是武当派的武功,向真机子看去,却见他脸色甚是难看。
少冲力败正派中三位高手,场上群雄各有想法。玄灵子、蒲剑书自是又羞又恨,如松云之流幸灾乐祸,巴不得场面越乱越好,有的对武当派张狂作为不满,也有的对少林派被尊为泰山北斗心怀妒忌,能有一个人挑战权威,自然大快人心。是以不少人心向少冲,虽未大声喝采,却为他暗自鼓劲。只是五宗十三派真正的顶尖高手如少林寺的同苦方丈、武当派的真机子和镇元子、昆仑派的荷条丈人、峨眉派的未了师太尚未出场,他打胜了这三人,并不等于他打败了五宗十三派。
真机子走下台阶,道:“少侠,令师尊之死贫道也深为抱憾。在贫道想来,令师尊决非欺世盗名之人,当中必另有重大隐情不为人知,少侠倘若知道,今日不妨当着天下英雄澄清是非曲直,为令师尊洗清冤屈。”
少冲听他为师父说话,心中一动,忽想起当日师父死在武当道士手中,群道全无一丝哀痛,反骂死得活该,说出了事实真相,武当道士便可罪责全推给恶人谷,自己心安理得,这口气便出不了了。当下头一撇,道:“老虎挂念珠,假慈悲。”
忽然有人走进场来,叫了声“师弟”。众人瞧去,见是武当派的镇元子。
镇元子脸色苍白,双目红肿,走近真机子,不敢相对,只是以袖拭泪。
真机子大为奇怪道:“师兄,出了什么事?”镇元子闭上眼摇了摇头,还是没说话。
真机子脸色愀然而变,道:“是,是……?师兄你不用说了,师弟知道了。”
玄灵子、长青子急问:“师兄,什么事,我不知道啊。”
群雄也是好奇心起,不知发生了何事,以致镇元子哭成了泪人一般,而真机子不要他说出来,似乎不愿让人知道。
镇元子睁开眼,瞧见了少冲,不见则可,一见之下须发皆张,目眦欲裂,指着他叫道:“是,是他害死了……”
真机子拉住他胳膊道:“你瞧清楚了?”
少冲大声道:“张老前辈不是我杀的,不过也是因我而死,你们要报仇尽管放马过来,我也决不会伸脖子挨刀。”
群雄这才明白,原来镇元子所说的事竟是张大真人遇害,而凶手竟然是眼前的小乞丐,心想这小子能耐不小,更是胆大妄为。
正想着瞧好戏,忽有人来报:“洛阳福王爷驾到!”真机子与镇元子对望了一眼,命长青子去接到客房暂歇。长青子下去不久,就听见知客道人的声音道:“王爷,你鞍马劳顿,还是先到客房歇息。”另一人道:“五宗十三派掌门人大会乃近十年来武林一大盛会,本王岂可错过了?”
只见从十方堂进来二三十人,珠履华裾,高轩盛从。真机子认得均州知州房维高,便迎上前一揖道:“诸位大人莅临,贫道会务缠身,未曾远迎,恕罪则个。”
房知州将福王、徐爵爷向真机子引介。真机子也只是打个稽首而已。
宫内道士搬来三张太师椅,让福王、房知州、徐爵爷就坐。余人便立在他们身后。
福王甫一坐定,便道:“本王进山不久,就听说有位少年连败五宗十三派三大高手,如此说来,五宗十三派岂非不抵一个小乞丐,何谈与魔教抗衡?”
群雄一听,心想这话说得厉害,不知真机子如何应答。
却听真机子道:“王爷,咱们假设一个筐子里装满了苹果和梨,外面覆盖了,有个小乞丐伸手进去胡乱掏摸,恰巧三次摸出来的都是苹果,咱们是否就说这筐子里全是苹果?”
福王尚未明白真机子譬喻之用意,闻言一怔道:“咱们在说五宗十三派的事,道长怎么扯到……”
徐爵爷忙拉了拉他袖子,在他耳旁小声道:“这是道长打的比方。”
福王干笑一声,抚掌道:“久闻真机道长能言善辩,今日算是领教了。不过论武功,五宗十三派中确实难觅楚材。本王招贤纳士,门客三千,当中不乏冯谖、朱亥之流。这位金先生,可在十招之内料理小乞丐。”说着话向旁边一人一指。
那人正是完颜洪光。只因边关汉人正与金人开战,互以为敌,他身为女真人,到此汉人聚集的地方,不便太过张扬,便说成是福王门下清客。
真机子“哦”了一声,见那位金先生狮鼻虎口,身材魁梧,不似中原人氏,但见他眼睑半合,神光内敛,看得出是个深藏不露的内家高手。便道:“是么?”
福王见他似乎不信,向完颜洪光道:“金先生不妨显露两手,好叫真机道长见识见识。”
完颜洪光心道:“我本说二十招内可取小乞丐性命,王爷为了给自己长脸,擅自改作了十招。若在太平镇之时,别说十招,就是一招,小乞丐也承受不起;可如今小乞丐似乎另有奇遇,武功大有长进。”但话已出口,便无收回余地。他也未多想,迈步走入圈内,向少冲道:“小兄弟,咱们又见面呢。与尊师一决高下乃金某生平一愿,可惜尊师走得太早,好在技有传承,后继有人,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金某也不想以大欺小,便与你约定十招,金某十招之内不能胜你,便算输了。”
却听一人道:“谁说我五宗十三派无人,我先看你有无本事?”只见一人抡起两面铁牌,向完颜洪光挥去。正是假扮“红眉灵官”侯耀祖的姜公钓。
完颜洪光侧身闪避,双脚却仍在原地未动,突然一掌拍出,正中姜公钓左膀。姜公钓“哎唷”一声铁牌掉地,身子倒退数步,摇摇欲倒。
洪七喜几步上前扶住,道:“侯老爷子,你没事么?”
姜公钓左膀虚垂,脸色苍白,只是摇头。洪仁七喜忙取出一帖疗伤灵药为他敷上。
铁拐老死于武当派之手,丐帮算是与五宗十三派都有仇。洪七喜此行为铁拐老之死讨公道,竟关心起八十一门中侯耀祖的生死来,显是因侯耀祖多次为少冲出头之故。
群雄中有人看不过去,叫道:“五宗十三派同气连枝,他打伤咱们的人,咱们岂能坐视不理?”跟着数人附和道:“是啊。”
福王眼见苗头不对,忙道:“金先生以为他是小乞丐的人,误会误会。本王也憎恨魔教,可说与五宗十三派处在同一阵营,既然都是一家,就不要自己人打自己人。”
少冲指了一下完颜洪光道:“他是关外女真人,”又指一下福王后面一喇嘛道:“他是乌斯藏人,跟咱们也是自己人么?莫非王爷早想好投敌叛国?”
此言一出,群雄哗然。这里与会的来自三山五岳、五湖四海,虽以汉人居多,也不乏苗、回、壮、黎之人,但皆为大明子民,而金、蒙却被视为敌国外族,为汉人所不容。是以少冲一叫出完颜洪光、阿岐那身份,群雄中就有人扬言驱逐二人。
福王道:“小乞丐的胡言乱语你们也信么?这二位是本王的朋友,你们谁敢乱来便是对本王不敬。”
房维高清清嗓子高声道:“你们在此本州界内集会,倘有不轨,将视为聚众造反,一律格杀毋论!”
父母官这话说得厉害,吓得许多人不敢再言,不过仍有人低声道:“有官府撑腰,毕竟不同。”
少冲道:“让他自己说,他是不是女真人。”
完颜洪光不便说“是”,也不想说“不是”,只道:“废话少说,武功高下又岂分满汉蒙回?出招吧!”他自重身份,自然不愿占先。
洪七喜怕少冲打不过完颜洪光,便道:“铁拐老前辈行事只凭天地良心,其武功高下、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用不着证于世人。少冲兄弟,你不必与这姓金的浪费力气。”
但如此反而激发了少冲的犟脾气。少冲道:“铁拐老仙的徒弟再怎么不肖,也不会连‘长辫子老鹰’的十招也接不了。看招!”他大步而前,一掌向完颜洪光胸脯拍到。
完颜洪光左手负后,右手来接少冲的掌。掌到半途,哪知少冲这一掌为虚,身子突然一晃,人向完颜洪光身后转去,他忙出左手去击,不防少冲身子一矮,却从他右手腋下窜到他身前去了。
完颜洪光虽对铁拐老的“狗追神行步”有所研究,并一直在琢磨应对之法,却不知少冲先学会“流星惊鸿步”,其后才不自觉糅入“狗追神行步法”,似是而非,倒弄得他一头雾水。
这时却听“侯耀祖”叫道:“一招,两招……”
洪七喜道:“侯老爷子,怎么两招了……啊,是,两招,三招……”他忽然明白这么算起来于少冲有利,忙跟着“侯耀祖”数下去。
哈巴图叫道:“俺师父没有出手,不算不算……”
洪七喜道:“这里天下英雄俱为见证,容不得你耍赖。”
完颜洪光毕竟是一代大家宗师,过了第五招,他幡然明白少冲的步法玄机在于误导对手,对手若一味看他招势出招,便落入了他的圈套。完颜洪光深纳一口气,猛然间双手连拍,无数个掌影如暴风骤雨般向少冲扑去。少冲窜向伏低,左支右绌,顿觉难以应付。
姜公钓、洪七喜看得眼花缭乱,已数不清招数,口中仍“六七八九十”的数个不停,待数到“第十七”时,祝灵儿道:“呀,已过了十招,长辫子老鹰未能打败瓜仔便是输了,喂,长辫子,听到没有,你输了,还不住手!”
完颜洪光此刻以快打慢,正是取少冲性命最佳时机,已顾不得十招之约。心想既然十招内胜不了小乞丐,就此认输,怎丢不起这老脸,不如取了小乞丐性命,多少能挽回脸面。因此非但不住手,出手反而更加迅猛。
姜公钓、洪七喜、祝灵儿等人想上前相助,福王却拦阻道:“二人尚未分出高下,你们想干什么?”
洪七喜道:“明明说好十招,如今十招已过,大伙儿都看见的。”
群雄中也有人叫道:“是啊,哪里来的狗屁金先生,不但以大欺小,输了还要耍赖,恐怕也只有金国才有这号人。”
徐爵爷道:“金先生说过十招之内不能胜小乞丐便是输了,可并没说输了不能再打。”
洪七喜等人一怔,一时语塞。
福王得意的道:“你们听见了没?金先生没说只跟小乞丐打十个回合。等他们分出高下自会住手,咱们谁也别搀和。”
洪七喜势单力薄,不敢妄为,只得瞧着场中两人相斗,见机而动。
少冲被完颜洪光一阵猛攻,“流星惊鸿步”自然派不上用场,更不敢用随心所欲掌与完颜洪光以硬碰硬,只得施展轻功游走在他密急的掌影中。如此下去自然不是办法,恍忽中灵光一闪,想起混元太极功以柔克刚的道理来,眼见完颜洪光一掌拍来,当即左腿下仆,气随身沉,一招“雀地龙”自然而然使出。跟着是“上步七星”、“小擒打”,右掌经胸前推出,陡然发劲,拍中完颜洪光肋下,借完颜洪光重心前移之势推了他个趔趄。
完颜洪光拿桩站稳,一脸疑惑的望着少冲,甚觉不可思议。但也只是愣了一下,密急的掌又向少冲拍去。
少冲此刻已入太极功圆转顺随、开合自如的境界,暗劲如一圈圈漩涡密布于他周身,完颜洪光刚猛的掌力便无着力之处,如击败絮,力道消弥于无形。所谓“四两拔千斤”,非是四两能抵千斤,乃是借力打力,蚊子亦能胜过大象。
张三丰早在百年前创出太极拳,但其时并未被世人所知,后来逐渐流传开来,成为武当派最为著称的拳法,但完颜洪光世居关外,武功上的造诣来自家学渊源,对中原武功涉猎甚少,尚未见识过这般全新的打法,还道少冲使的是歪门邪道,他想速战速决,眼见久战不胜,不禁焦躁起来。
高手过招最忌心浮气躁,如完颜洪光这般的武学大家竟也不能幸免。本来两方棋逢对手,旗鼓相当,往往谁先沉不住气,注定谁先落败。是以高手过招,决定胜负往往不是武功高下,而是个人品性。而“混元太极功”主呼吸、练内功,恰有消除杂念、平心静气之妙用,纵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是以少冲已全然忘记自己在与完颜洪光作殊死之斗,全凭意念流转,如柳随风摆,舟顺水流,一切顺其自然。
斗到分际,完颜洪光突然暴喝一声,照准少冲前胸拍去一掌。这一招乃是“落日熔金掌法”中的绝招,名为“魂飞魄散”。完颜洪光与人动武,少用此招,一用则对手必死无疑。他今日对少冲已动杀机,但直到此时才有机会动用这手绝招,眼见小乞丐即将死于非命,暗下先自松了口气。
却见少冲一招“倒卷肱”,双掌由开而合,又由合而开,连退三步,突然大步而前,左掌逆缠,右掌顺缠,两掌合劲往完颜洪光臂上一圈,跟着向下一按,催以“正气功”内劲,“喀嚓”一声,竟将完颜洪光肱骨折断。随后定身深纳一口气呼出,虚领顶颈,双手悬垂,收视返听,含光默默。却自有一股凌然不可侵犯之神威。
在场群雄见了,无不采声雷动,连武当派中亦有不少人喝采,多半因完颜洪光来自金国,群雄同仇敌忾,而武当道士则为完颜洪光败于武当派太极拳而欢呼。
完颜洪光左手扶着右臂,豆大的汗珠已额头滚落。自知再斗已无必胜之可能,冷笑一声,道:“好好,武当派的功夫果然名不虚传!来日必当再行讨教!”言下之意并非败在铁拐老的掌法下,而是败在武当派功夫下,如此也不算如何丢脸。转头又向福王道:“金某无能,有负王爷之望,就此告辞。”说罢垂头走出场外。
哈巴图上前搀扶,却被完颜洪光一把推开。两人一前一后转过庙墙不见。任凭福王如何呼叫,再不回头。
祝灵儿上前拉着少冲的手欢声道:“瓜仔你好了不起,打得长辫子老鹰铩羽而归,只怕这辈子也飞不来中原了。”又向福王做个鬼脸道:“蝙蝠王,瞧你还说不说大话。”
其实少冲体内虽有铁拐老数十年的功力,毕竟甚少历练,难以发挥其极致,要打败完颜洪光这等高手绝非易事,当时灵觉中似觉背后有人相助,无数道暗劲与自己发出的交相叠加,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再加上完颜洪光轻敌疏忽,才出奇制胜。此时向武当群道看去,只见真机子眼皮下垂,神光内敛,暗忖道:“莫非是他?”
福王铁青着脸,瞧了一下身旁的红衣喇嘛,道:“大师,就看你的了。”
那喇嘛正是阿岐那,当下向福王微一点头,走进场中,一手指着少冲道:“小娃娃,你侥幸胜了完颜堡主,不要高兴得过早,待会儿让本佛爷送你上西天。”
少冲见识过这喇嘛的手段,连少林方丈都不是他对手,自己更不能望其项背,正不知如何应付,忽听远处一个浊重的声音道:“紫阳老道,近十年不见,老兄可是风采胜昔?旧友来访,也不出来迎接迎接。”
那声音仿佛来自山下,但场上群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不少人脸色大变。
真机子、同悲方丈、蒲剑书等人互视一眼,已知来人正是白袍老怪王森,听声音尚远在头天门。不想今日商议对付魔教,魔教头子倒抢先发难,来闯大会。
真机子忙命长青子道:“师弟,你带人下山,用二十八星宿大阵拦截。”
长青子道声“是”,鼓楼中立传来“梆梆梆”急密的鼓声。大殿后潮涌而出上百名执剑道士,迅即列队扛旗从十方堂而出。衣甲鲜明,军威齐整。群雄见了无不叹服,也只有武当派这样的门派才有实力号令天下,与魔教抗衡。
真机子扫眼群雄,大声道:“诸位,眼下大敌当前,咱们更应放弃宿怨,共同对敌,不可自乱阵脚,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群雄大声道:“咱们唯道长马首是瞻!”
“这里几百条好汉,老怪物自投罗网,死期已至。”
“道长发下令来,咱们便即下山与妖人拼命。”
紫霄宫遭遇魔教总头目督阵攻打,自武当派创派以来还是头一遭,生死存亡,关系重大,连真机子自己也有些慌乱无措。但他见群情激昂,心想老魔头不请自来,倘为武当派击退,说不定因祸得福,更能收拢人心,树立武当派在正派中的威望。
正在他喜忧参半之际,忽听群雄中有人叫声:“哎唷!”跟着那人捂着肚子倒下地去。众人尚未在意,不料又有数人呼痛,越来越多,似乎受了感染一般。一个个东倒西歪,有的干呕了几大滩口涎,有的贴地打滚,想是腹痛得厉害,否则这些人自顾脸面,怎会如此失态?剩下一小半未腹痛的人面面相觑,不知自己会不会发作,什么时候发作,觉得事态似乎有些不太妙。
有人叫道:“有人在茶水里动了手脚。”另一人道:“谁能潜入紫霄宫下药?必定是武当派自己干的,真机子私通魔教,要出卖咱们呢。”有数人立即摸出兵器,要向武当道士动手。
真机子拦手道:“诸位请听贫道一言。事起突然,贫道也不知怎么回事?这小乞丐能混入紫霄宫,保不定魔教的人也能混进来。敝派中也有人中毒,可见必是敌人所为,要攻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群雄听真机子言之有理,便停了争闹,但忧惧之念不减反增。
真机子上前瞧视中毒之人,见他们都是瞳孔散乱、舌苔暗紫、脉博缓而滞,有中毒之象,却看不出中了何毒。场中也有不少用毒解毒的高手,有的连自己也中了毒,何谈为别人解毒?若不识毒性贸然下药,极可能激化毒性而使中毒者一命呜呼。
真机子命人取来本门的“金花玉露丸”为众人服下。金花玉露丸由数十种名贵药材炼制而成,乃治病养生之神丹妙药,虽不能驱毒,却能助中毒者发动自有功力御毒。武当派以之为宝,如今大方的分发别派使用,立时得到别派的好感。
真机子又叫人把中毒的扶到宫中的客房休养,然后对未中毒的众英雄道:“诸位请随贫道到大殿来。”说罢转身步上台阶,由三层崇台入紫霄正殿。
群雄跟着来到正殿。紫霄大殿重檐歇山,朱薨碧榱,殿内金碧辉煌,正中神龛有二龙戏珠及双凤朝阳装饰,龛下为精雕石座龛内供奉身著龙袍,脚踏云履,手拜宝剑的真武大帝从像。真武大帝披发仗剑,赤足踏龟,二目眺望远方,目光坚定而有威势。
只见真机子拈香朝殿中的真武大帝拜了三拜,口中道:“六年前白袍老怪为祸人间,玉帝命六丁神将其收服,镇于东海神山下,千万年不许出世。至近年五位失政,六气成灾,这怪物因乘沴气,复逃出生天,重出江湖,到处行凶为恶,已逾当日。如不制服,天下黎民永无宁日。”说罢仰望神像,神情肃然,久久不动。
道书记载,真武大帝原为净乐园太子,入太和山修道四十二载,功成德满,玉帝救镇北方,为真武大帝。太和山因改名为武当山,意为“非真武不足以当之”。又传他曾助周武王伐纣,降旱、煌、瘟、妖四魔,擒龟、蛇二妖,功成后摄龟蛇回天,故亦称“荡魔天尊”。真机子此时祭拜真武意在祈其在天之佑。
蒲剑书忍不住道:“难道道长已定下了制服老怪物之计策?”
真机子示意他不要多言。殿内庄严肃穆,群雄都不敢说话,连腹痛的也只是呻吟而已。
过了一会儿,有道士奔进大殿,喜叫道:“掌门,妖人已被击退……”群雄一听,又惊又喜。真机子正要问他话,殿外忽有人大笑,声振梁尘,连殿中群雄的耳鼓也隐隐作痛。胆小的不是尿了裤子,便是躲到了供桌之下。
真机子立冲出大殿,来到崇台之上,群雄尚有力气的随即跟出。只见台下立着六十来人,当中一老者一身皆白,双手笼于袖中,正仰天长笑,正是白袍老怪王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