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青黛太医院任职
黎园——
灯笼高挂,满园菊花飘香。
房间里被廊前橘黄色的灯光映照,微弱昏暗。
风霁月皱眉,上前点灯。
一簇火花闪动,接着整个房间都亮堂起来。
见江亭鹭半醒半睡迷糊地睁开眼,又难受地避开光线,风霁月不动声色地替他挡了挡光,弯腰凑近问了句:“听霜临说,你今日未进一滴油水?”
江亭鹭轻咳了几声,胸口闷痛,难受到眼尾泛起泪水。他虚弱地点点头:“多谢大人关心,身子沉重,亭鹭实在是没有口欲。”
“大夫来过了吗?”
江亭鹭默默摇头。
“那你先休息。我让厨房给你备些清淡的粥,再难受也总该吃些。”
风霁月缓了缓声,又说:“我去请大夫来。”
江亭鹭闻言,终是抵挡不住疲倦昏睡过去,自然也无法深究风霁月口中的“请”字里,带了多少其他的情愫。
她吹灭了灯,出了门。
楚岚忙得东西不多,很快就在黎园外等候她了,见她脸色冷淡地出来,楚岚不禁猜想:是江亭鹭惹怒了主子吗?
风霁月吩咐几人守在黎园对江亭鹭有应必求后,才低声吩咐楚岚:“去请萧倚来。”
后知后觉想起萧倚将治疗江亭鹭的事交给了自己的徒弟,她又补充了一句:“算了,让他徒弟来。”
“是。”
风霁月这一等,便是中秋宴席结束之后了。
奴仆们多已熟睡,她身边只留下几个昏昏欲睡的大婢子。
霜临被吩咐去照看黎园里的江亭鹭。
裳琼和一等奴婢在主厅里陪着风霁月。
而舟临……
他至今未归。
楚岚披着一身冷意回府时,风霁月身边只有裳琼一人还守着。
她身后跟着满眼血丝,同样疲惫不堪的青黛。
青黛上前,作揖行礼:“青黛拜见大人。”
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青黛?”风霁月念了一遍她的名字,笑吟吟地问,“青大夫今日为何没来相府?我答应了让萧倚回宫,可没批准你就这样撒开了手离开。”
语气到了后面已经森冷。
青黛垂头无言,一时间气氛凝固。
还是楚岚见风霁月脸色越发阴沉,才上前行礼替青黛岔开话题:“主子,楚岚来迟,请主子责罚。”
“我问青大夫呢。楚岚你先退下,去黎园接替霜临照顾江亭鹭可好?”
风霁月睨了一眼楚岚,看透她心中所想,只是笑。
“……是。”
楚岚无法,只能在临走前眼眸微转,示意裳琼出言帮助青黛,而后缓步离开。
“青大夫,怎么不说话?”
“风大人,这的确是下官之错。”风霁月的施压让青黛脸色苍白了几分,乌紫的嘴唇禁不住轻颤,“下官没有什么可辩解的。”
她提裙欲跪,却听风霁月冷笑:“慢着。”
“青大夫跪什么呢?你不是相府之人,本官又与你无半分恩情,何必跪本官?”
“明日去了刑部,你不如跪给白尚书,让她罚的时候邢用得轻些。”
“大人!”青黛闻言脸色死灰,风大人这话什么意思,莫不是要送她入刑部大牢?她心里惶恐,连忙俯身跪去,抬头直直盯着风霁月,声音沙哑道,“下官罪不至此!”
再一看,眼眶已然红了一圈。
风霁月侧眸不去看她倔强的神色。
“蔑视重臣,你说,该不该罚?二者……”风霁月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目光冰冷地看着她,“江亭鹭是本官未过门的夫郎,若因你的渎职导致他身体有恙,这残害重臣家眷之罪,你可担当得起!”
到了最后,风霁月扬声,嗓音里满含颤意和害怕失去心上人的不安。
句句指责,仿佛真的是情根深重,怜爱不已。
裳琼先是微愣,而后垂眸掩下眼底的落寞之意。
风大人她……这般爱江亭鹭吗?明明两人就相识不过几天啊。
可一回想,他不也是吗?对大人真称得上说是一见钟情了,他待风大人如此,焉知风大人不会这样待江亭鹭?
“下官,下官……”青黛哑口无言。
裳琼看着这样的场景,想到刚才楚岚的示意,一时为难,竟不知道怎样做才好。
大人如此盛怒之下,他哪里敢不长眼地为青黛求情,让她心里有半分对自己的厌恶啊?
好在霜临及时赶来,微喘着气,“扑通”跪下,急忙大喊道:“大人莫要生气了!江公子突然呕血,神志不清,还请大人让青大夫去诊断诊断!”
风霁月闻言脸色一白,她紧抿着唇,扫了一眼青黛,勉强稳住心神,说:“青大夫还愣着干什么?病人垂危身为医者便是这般冷漠的态度吗?”
青黛后知后觉意识到风霁月这是暂时放下了这件事,连忙起身应下,跟随霜临去往了黎园。
待青黛离开,风霁月揉了揉略酸的眼,脸色瞬间转为平淡,她让裳琼退下回房,而后径直去了黎园。
路上几盏灯笼闪动着微弱的光,她的脸半隐在晦暗中,瞧不清楚神色。
接下来该如何呢?她沉吟,今晚这番作为,动静可不小,女帝的暗卫一定瞧得清清楚楚,但是……如何处置青黛才算合适?
青黛性情目前看来还算稳重,但因今日未到相府诊治江亭鹭,她为了避免女帝的怀疑,只得用些刑罚处置她,越重便越能看出她对江亭鹭的情意。
可……青黛也算是时运不济的无辜人,这样罚她,风霁月难免心中有些愧意。
要找个人来替她求情,分散一些怒气才行。
最好那人还要是她的近侍,例如……楚岚。
黎园——
霜临守门,防备有人打扰,楚岚在屋里,为青黛偶尔打打下手。
房间里灯火通明,清晰地映着江亭鹭灰白的脸,面上浮着一层沉重的死气,嘴角血迹未干,看来让人揪心。
青黛用丝帕覆上他的手腕,细细地把脉之后,眉头一松,而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立马又皱紧了眉头。
楚岚一直在暗暗观察她,见她如此神情,便出口问道:“青大夫,他……如何了?”
“不容乐观,”青黛沉声说,“下官即刻写张药方子,还请楚管家迅速派人抓了来。”
楚岚点点头,连忙奉上纸笔,见青黛写好之后,接过,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随后派人去抓了药。
青黛拿出随身携带的针包,抽出几根银针来,往烛火上烤了烤,预备为江亭鹭施针。
此时,门外有奴仆轻唤着楚岚,似有急事。
楚岚闻言脸色稍缓,出了房间,听那奴仆轻声细语地说了一句,眉头一扬,却是又回到了房间里。
静了半晌,她才看着垂眸施针的青黛,淡淡地问:“青大夫何故今日未到相府?”
青黛一愣,手里的银针差点插错了穴位,她心中一骇,连忙回过神来,将几针又往火上烤了烤。随后青黛垂下眸子,语气低沉,藏着几分悲凉和无奈,她说:“生母昨夜便病逝了,姨母无甚钱财,匆匆将母亲下葬,未……未知会下官半声。又因出师,下官去太医院任职领牌子,回到家后,便去翻了几座坟山,去寻……母亲的墓。所以今日便来迟了。”
楚岚眉眼中含着一丝怜悯。
门外那小厮便是她派去查青黛今日行程的,的确谈到了青黛坟山寻母的事,所以她明白青黛没有说谎。
“那为何不向主子解释?”
“若风大人不信,下官不就是自取其辱了?”到时候还会在风霁月心中落下个坏印象,更何况,这有以母亲的死亡来为自己的失职开脱的嫌疑,在她看来,是极为不妥的。
因此,这罪过嘛,她认,可原因她却是坚持闭口不谈。
“我……可替你向主子解释。”灯火渐弱,楚岚挑了挑灯芯,火光一跳,又燃大了些,她面容的轮廓便被晕出暖橘色的光来。
青黛烧着针,心底思量着:难以启齿的缘由让楚岚说出口是非常妥当的,既为她解释而免了灾,又不至于让别人指摘她以亡母来搪塞失职一事。
所以青黛只暗想了几秒,就点点头,她说:“唔……既然如此,那便麻烦楚管家了。”
楚岚微微一笑,随后转身离开。
正当她走到院门旁时,风霁月也到了黎园。
一见到自家主子,楚岚立马上前轻声道:“主子,青黛晚来实有隐情。”
“嗯。”
风霁月不咸不淡地应了声,立在院门前,垂下眸子,大概是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楚岚一一将此事道来,不时偷偷抬眼观察风霁月的神色,斟酌着用词。
“……青黛是个孝女,因此……还请主子从轻发落。”
风霁月眼尾轻扬,回头看了看周围,说了句与此并不相干的话,她问:“舟临还没回来吗?”
楚岚蹙眉,摇了摇头,低声答道:“还未,属下以为他恐怕在路上被某事耽搁了。”
风霁月点头,又叮嘱了几句,才抬脚进了房门。
青黛正施针,眉眼低垂,极为专注。
风霁月没打扰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江亭鹭的脸,在烛光柔柔的倾洒下,他的神情显得尤为脆弱,发丝凌乱纷扰地铺散,眼下晕着睫毛投下的阴影,因睡的极不安稳,眉头始终轻皱着,让人顿生怜惜之意。
待青黛忙完之后,风霁月才出口说:“无事便退下吧。”
青黛微微诧异地抬眸,瞧她平淡的神色,竟是没有半分其他的意思!
难道……大人她还是不肯原谅自己的失职吗?
她黯然地抿唇,行礼告退了。
风霁月朝江亭鹭走近些,拂袖坐在身旁,象征性地轻握住他的手,细腻柔软,如上等的布匹。随后她目光沉沉地盯着他的脸,眼神慢慢飘忽,似乎在深思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