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白骨夫人
白虎岭之劫，即是白骨精。
取经路上三戏唐三藏，最后死在金箍棒下，却也逼走了孙悟空。
依照陶景的记忆，那妖魔是靠着一门解尸法戏弄取经师徒，擅变化与遁逃，但因跟脚出身，法力并不强。
所以他才说出先前计策，以为不受蛊惑，谨受本心，就能顺利过关。
可现在，尸魔大军当面，明显脱离了陶景的预想。
这也给陶景提了个醒。
天宫幻境虽是演化的西游劫难，但绝非原封照搬，而是自有变化，甚至说，可能仅仅是个背景框架。
今后万不能盲目自信！
不过这都是之后要考虑的，眼前的危机，才是迫在眉睫。
且说司马峻以双锏荡开冷雾，见到漫山遍野的尸魔大军，脸色阴沉如水。
“呜吼——”
蓦然，僵尸张开獠牙对月咆哮，骷髅颌骨开合，无声嘶啸。
刹那间阴风四起，冷雾倒卷而回，再次遮掩魔军。
雾气之中，绿光幽幽。
此时，众人已经知道绿光为何物，再见那密密麻麻、一点点靠近的绿光，不由头皮发麻。
“张辛，发现妖魔了吗？”
脸色难看的司马峻，扭头疾呼。
咻！
一道利箭，拖曳着真气灵光，流星般划开雾气，正中一头僵尸。
砰！
那僵尸半个身子炸开，腐烂碎肉漫天飙飞，刚刚倒下，就被无数僵尸践踏而过，变成一堆碎渣。
下一秒，冷雾倒卷，魔军隐去。
“跑了！”
张辛维持着拉弓搭箭姿势，目光盯着雾气，冷冰冰的吐出两个字。
俩人悄无声息的打了个默契配合，可惜妖魔狡诈，魔高一尺。
然而，这下，却是激怒了暗处的妖魔。
只见雾中的点点绿光，迅速膨胀成一团团鬼火。
然后，雾气一涌，鬼火化作一头头浑身腐臭的僵尸，嘶吼着扑出冷雾，獠牙如血，利爪如刀。
“妖孽休要猖狂！”
王飞虎怒吼，翻手掷出狻猊黄印。
碧眼金瞳、毛发狂舞的狻猊神兽迎风一恍，仰天长啸，冲入魔军，血盆大口一甩，数个僵尸身首分离，雄壮身躯一扭，僵尸倾倒一片。
直如虎入羊群，大发神威，打得冲出冷雾的魔军支零破碎。
就在这时，冷雾中探出无数只惨白利爪，蜂拥而上，又扯又拽，连扒带抓。
狻猊痛呼，猛地踏地怒吼，四蹄间涌出汹涌气浪，轰的荡开攀附周身的白骨骷髅。
漫天白骨，噼啪乱飞。
不等这神兽得意，崩飞的骷髅之中，其中一个忽地凌空翻身，一爪子拍在其脑袋上。
铛！
金铁交鸣般的闷响过后，狻猊两眼翻白，摇摇晃晃。
那偷袭的骷髅正要趁势去扣神兽眼珠，咻，一道利箭破空而至。
噼啪一串爆响，利箭在尸魔大军中留下一道深深痕迹。
可惜并不包括那偷袭骷髅。
只见一股阴风凭空出现，利箭降临之前，裹起骷髅一闪而逝。
这边，张辛眼神一沉，又让那妖魔逃了。
“交出长生肉，妖奶奶我愿发发慈悲，放你们离开。”
飘渺不定的声音，从冷雾中响起。
“妖孽，你不是口出狂言，说我们一个都走不出这白虎岭吗，怎么怂了？”
刘非讥笑，一拍腰间银剑，手掐剑指凌空一点。
飞剑出鞘，化作流光彗星撞入冷雾魔军，剑光过处，腐肉、白骨洒落满地，连那雾气都被生生撕开一条痕迹！
“呵呵，尸魔大军？看着唬人，实则雕虫小技！”
刘非傲然而立，满脸不屑。
“该死！今日你妖奶奶不止要吃长生肉，还要拿你们下酒！”
“孩儿们，摆阵！”
妖魔一声令下，冷雾应声而动，好似活了一般，铺天盖地的涌来，要将陶景一行彻底吞噬。
“放肆！”
司马峻横眉倒竖，高高扬起双锏，奋力合碰，放出耀目金光。
“吼——”
金光中迸出龙吟，虚空蓦然一滞，随即轰的炸开，肉眼可见的波纹一层层向四面八方震动而去。
那汹涌而来的冷雾，与虚空波纹相撞，只僵持了片刻，便败退而回。
败退的不止冷雾，还有雾中的尸魔大军。
伴随着退散的雾气，那魔军好似被收割的稻田，一茬接一茬的倒下，顷刻间，满地白骨，遍地腐尸。
“呼，呼呼，呼”
司马峻气喘吁吁，额头渗出了一层细汗，显然耗费巨大。
“咱们还没完！”
残存的冷雾留下一句狠话，像受惊的小兽般躲入黑暗夜色，快速退去。
张辛两眼微微眯起，瞳孔闪过一丝神光，快速扫过远处黑暗，低声道：“走了。”
司马峻松了口气，刚要说话，身子一软，脚步踉跄。
这时一只手臂探了过去，将他扶助。
司马峻侧头一看，是陶景，顿时面露笑容道了声谢，然后借着力道顺势站稳身子。
陶景扶好了司马峻，轻轻摇头，“诸位师兄辛苦，我方才却是寸功未立。”
司马峻抹掉额头细汗，笑道：“话不是这么说，那妖魔狡诈阴险，若无你守着，定会趁我等不备，暗地偷袭。”
“可恶妖魔！”
旁边的王飞虎咬牙咒骂，却是召回的狻猊黄印，黯淡无光，受了不小的损伤。
等心疼完了宝印，扭头问询：“接下来怎么办？”
众人目光落到司马峻身上。
司马峻沉着脸环顾狼藉战场，“此处是不能待了，先换个地方。”
刘非捂着鼻子遮挡飘来的腐臭味，闷声嚷道：“别折腾了，干脆继续赶路，尽快翻山过关。”
司马峻意动，不过这取决于那位。
其他人也同时想到，转头看向同一个地方。
“大慈大悲，南无阿弥陀佛......”
惊魂未定的和尚，缩在众人身后，只顾低头诵经，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四周。
刘非嫌弃的叫道：“快别念那破经了，咱们打算直接出山，师父您老人家行不？”
“出山......”
和尚恍如初醒，刚要抬头，瞥见满地残骸，连忙再次低下头，闷声闷气道：“行行要快些离开这！”
司马峻立即吩咐：“悟景、悟虎，你俩照顾师父上马，悟非你俩警戒，我来开路。”
话落，那伟岸身躯大步上前，深吸一口气，双锏再碰，荡出无形波浪，在满地白骨、残尸体中冲出一条窄路。
陶景两人将缩着脑袋的和尚安置上马，牵着白马沿着开辟的小路，快速离开此地。
“唉，我佛慈悲。”
那圣僧终究不是普通和尚，过了会儿，稍微适应了，慈悲心上来，小声呼唤徒弟：
“徒弟啊，这些尸骸也是可怜，死了还受那妖魔利用，入土难安，可否将他们安置......”
忽然拂过一股夜风，送来阵阵寒意。
“小心！”
张辛突然暴喝，来不及开弓，飞身纵起。
嘶啦！
便见张辛撞上一团黑风，胸口皮甲瞬间崩裂，胸膛出现一道狰狞的撕裂伤口，但那青年也是硬气，毫不改色，反手抽出腰刀狠狠插进黑风。
噗！
黑风崩散。
张辛踉跄落地，手中的环首刀上挂着一具僵尸，然而，他看都不看刀上猎物，目光死死追着崩散的黑风。
“中了我的尸毒，等死吧！”
散乱的黑风中响起得意笑声，随即一扭，消散而去。
唰，紧随而至的飞剑，刺了个空！
“该死！”
飞剑之主刘非，狠狠大骂，忽觉脚下一沉，低头一看，悚然大惊。
只见无数白骨利爪从土里钻出，宛如蛇群出洞，沿着他的脚踝蜂拥而上，不到一个呼吸，就缠上了腰腹。
眨眼间，刘非成了下半身长满白骨根茎，扎根大地的怪物。
“什么鬼玩意！”
这声惊呼，却不是刘非，而是王飞虎，那胡人大汉陷入了与刘非一样的遭遇，并且更惨。
不止是下半身被白骨缚住，更有一头头僵尸扑到他的身上，死死抱住他的四肢，不让他掷出狻猊宝印。
嗡！
双锏震颤之声再起，无形的波纹汹涌而来，先是荡过王飞虎，又没过刘非。
司马峻在解救两人。
噼啪一阵爆响，大片大片的白骨崩碎。
然而。
哗啦，泥土翻飞，大地裂开，密密麻麻的白骨蛛网翻涌而出，一下将两人重新禁锢。
嗡！
双锏再颤，波纹荡过，可崩裂的白骨，远远比不上涌出的。
“剑来！剑来！”
刘非大声疾呼，拼命召唤飞剑。
铛！
倒飞而回的银剑，被层层白骨挡住。
“剑——呃”
刘非忽然闷哼，却是那缠住他的白骨利爪，猛地刺入他的身躯，瞬间血水飙飞，疼的刘非浑身抽搐。
与他相同遭遇的王飞虎，一声“痛煞我也”的痛呼后，成了个血人。
两个战力废了！
而最先暴喝的张辛，挣扎着拉弓搭箭，却手脚颤抖，摇摇晃晃，根本拉不开弓。
一团黑气正在飞快的从他胸口，蔓延全身，疯狂吞噬他的气力。
便是那妖魔所说尸毒！
这个平日沉默，没有存在感，却有着猎人般的自觉，最警惕的强手，也是半废了。
为何突然有此惊变？
“好个妖魔，竟是以退为进，将我等引入了这白骨妖阵！”
司马峻咬牙切齿的大骂。
此时，他与陶景背对而立，圣僧夹在中间瑟瑟发抖。
“律——”
受惊的白马狂奔逃窜，没跑几步，便被土中钻出的白骨抓住。
噗呲！
血水泼洒，重物倒地。
毛发如雪，雄壮漂亮，王飞虎最爱的白马，被当场分尸！
司马峻和陶景，看的眼皮直跳，脸色愈发难看。
这是那妖魔在示威！
“我的错。”陶景突然开口，面带愧疚，“是我先前小觑了妖魔，误导了大家。”
司马峻摇头：“说什么呢！这是妖魔实在狡诈！我先前开路试探，都也被他给诓骗了过去。”
“再说，元神受损罢了，算个什么。”
司马峻朝陶景眨了下眼，说着暗语。
确实，这里不过是个幻境考验，失败也不会死，仅是元神受损罢了，修养修养便能恢复。
也因如此，陶景体内的福仙行世宝卷，始终没有出现动静，毕竟不是死亡危机。
“下次，会有变化吗？”
陶景低声问。
这次失败，下次再来，幻境是不是还完全一样，没有变化？
司马峻摇了下头，“哪有这等好事！你我对策一变，妖魔也会有相应转变。”
也就是说，下次再来，并不会有多少优势。
陶景眼神一沉，沉默片刻，随即坚定开口：“既然如此，不如奋力一搏。”
司马峻吃惊：“你有对策？”
这个时候，一只只白骨骷髅从土里钻出，一头头僵尸从黑暗中涌来，尸魔大军再次成型。
并且，就在几步之外，一圈圈的白骨蛛网已将陶景三人团团围住，若非顾忌司马峻，早就扑上来了。
此时已然濒临绝境。
可听陶景的话，似乎还有反败为胜的计划，司马峻抽空瞥了眼陶景，实在惊奇。
“只是个冒险之策。”
陶景摇头，随即快速道：
“这妖魔从始至终都不显露真身，但看其行迹，应该不是普通妖怪，而是阴尸，尸魔之类。而这类妖魔，往往真身便是弱点！”
“你要逼出他真身，擒贼擒王？”
司马峻接口，扫了眼潮水般的骷髅、僵尸，微微皱眉：“这怕是不容易，你我根本不知他的真身是什么......”
“我应该能认出。”陶景道。
“应该？”
司马峻登时困惑。
能或是不能，怎么“应该”？
陶景却没继续多言。
司马峻忽而一笑，“也罢，反正是一搏，成与不成，皆看天意。
危机还在，司马峻快速收敛笑容，低声道：“那么现在要想想，该如何逼出妖魔真身。”
话落，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到夹在他们中间的和尚身上，随即默契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陶景忽然高声道，“大师兄，你带师父逃出去，我来殿后。”
司马峻回身拍拍陶景肩膀，露出悲壮表情，“师父要紧，只能牺牲你了，师弟。”
然后一把抓过和尚，往背上一丢，大吼一声：“师父抓紧，徒弟带你逃出去！”
“悟景，悟景呢？”
圣僧回过神，不顾胆怯，连忙伸手去抓陶景。
这一刻，陶景真有些感动，快速将和尚挡回去，摇头：“师父不用担心我，且随大师兄先走，我随后就来。”
又朗声大笑：“师父，你教我的佛经，我会好好学的。”
“不行，不能丢下悟景。”
圣僧满脸着急，还要挣扎，被司马峻一把按住。
“师父抱紧！”
高呼一声后，司马峻擎起双锏，对着发现不对，疯狂扑来的尸魔大军，用力交错相撞。
“吼！”
好似一条无形巨龙，张牙舞爪的冲入魔军，然后一击断水，生生划出一条大道，直通妖阵之外。
“我去也！”
脸色苍白，满头虚汗的司马峻，强忍着虚弱掐起摄风法，召来呼呼狂风贴地飞掠，直奔阵外。
圣僧是凡胎，不能腾云，只能摄风，而且如驮山岳。
轰！
尸魔大军瞬间沸腾，疯了般扑向飞掠狂风，同时大地震荡，冒出无数白骨蜂拥而上。
眼见风团被阻，陶景衣摆飞荡，借着雪青袍之力，腾空追了上来。
赤鲤剑一甩，法力喷吐，剑气荡空，斩断大片白骨。
咻！
一道拖曳着真气灵光的利箭，紧随而来，落入汹涌魔军轰的炸开。
陶景回身匆匆一瞥，正见到不远处的张辛，弓箭滑落，瘫倒在地，全身被黑气侵蚀。
在张辛的最后力量，与陶景的拼命相助下，司马峻周身一空，甩掉尸魔大军，身下狂风骤然加速，便要越出妖阵。
“哪里走！”
尸魔大军中响起妖魔的怒叱，一团黑风冲天而起，径直拦向司马峻。
“就等你呢！”
司马峻蓦然暴喝，双锏放出耀目金光，吊转方向直奔黑风，毫无逃生意图。
“上当了！”
黑风颤动。
轰！
金光双锏砸进黑风，砰，一具僵尸被轰成碎肉。
“你伤不了我！”
散乱的黑风，带着猖狂怪笑，消散而去。
不，并非消失，而是借着黑夜掩盖，化作飘忽黑气潜入了下方尸魔大军。
而这一切，都被全神贯注的陶景，清晰的看在眼中。
陶景果断停下雪青袍，鼓起真气一个俯冲，如炮弹般追着黑气砸进魔军。
“不好！”
黑气一颤，迅速分散钻入数个骷髅，然后或是逃，或是钻地，或是躲避，瞬间分散。
砰！
陶景顺手将一个骷髅斩成碎片，打眼一扫，登时变色。
哪个是真身？！
就在这时，陶景忽然瞥见，一只骷髅的脊梁上隐约有一行字——
“白骨夫人”
陶景两眼放光，张开嘴巴奋力一吐，早已准备好的法术，此刻展现神威。
“呜吼——”
凶犬嘶吼的怪异啸声中，一条犀利白线划破虚空，瞬息追上那个脊梁有字的骷髅。
白线凌空一甩，裹向骷髅，一旦被缠住，那骷髅便会被切成无数块。
死亡危机降临，妖魔哪还顾得隐藏真身，就地一滚化作黑风，就要仓惶逃遁。
“想走？纳命来！”
司马峻高举着金光闪闪的双锏，如天神下凡，狠狠砸到黑风身上。
一声惨叫，黑风崩散，一个似骷髅又似僵尸的魔物，狼狈坠下。
而这时，陶景又一把金子丢入嘴中，咀嚼，张口，喷出。
一片凛然白煞，劈头盖脸打在魔物身上。
“啊！”
凄厉惨叫。
嗡！
眼冒凶光的司马峻，抡起颤动双锏再次砸下。
“死来！”
“饶命，饶命——啊！”
......……
灰蒙天界，死寂的翼宿星宫。
穹顶上的四象二十八星宿图，突然无声旋动，翼火星宿垂下清冷星光。
空荡荡的大殿，凭空出现数个疲惫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