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1.血光
长安向西,行军半月至断头山,从出长安的两千人,到现在已经有将近三万人。
嘉宁望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将手中长枪杵地,摘下了头盔问道:“还没有消息传来么?”
身着干练男装打扮的苍竹递上浸了热水的帕子回道:“还没有,三日前收到信说允城又下大雪,想必如今道路还未通,传信自然就慢。”
嘉宁擦了擦脸,眸子微沉,心中有些焦虑。
陈留关传信到长安最快要九天到十天,到她这里也要五六天,所以她三天前收到的信中说勿戎开始动兵进犯,距今怎么说也快十天了。
十天!
足以打一场快捷的大战了!
“韩净呢?叫他过来!”
“诺!”
苍竹应了声正要转身,忽而听到一阵奇异响动,她整个人晃了晃,有些发懵的看向嘉宁,见嘉宁睁大了眼睛,惊恐大喊道:“山崩!跑!向后跑!”
然而很多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正在埋锅造饭搭建营帐的兵士们只来得及转身跑了两步,就被轰隆滚落下来的纷纷巨石砸中。
嘉宁目眦欲裂,心中剧痛,苍竹拉着她喊道:“殿下快跑!”
断头山山崩了!
山崩的原因是地动!
韩净正在听副将和军师狗扯,他们殿后,并未在断头山那片山石之下,地动的时候只感觉摇晃,见并未有其他灾害倒也不害怕。但他们很快就看到了,在前方的断头山上,石块如雨滚落!
公主在那里!
韩净整个人恍惚了一下,然后忽的上马向前飞奔而去!
“将军!”明先生喊了一声,急的一巴掌拍向自己大腿,扯着副将杨二蛋着急喊道:“快,后撤后撤!让人后撤!”
而数万人的移动又岂是一句话的事,眼见着小如拇指大如磨盘般的石头落如雨下,苍竹猛地拉起嘉宁就向着后方奔去,惨叫声不绝于耳,嘉宁手中长枪此刻反倒成为累赘。
“殿下小心!”身后一声惊呼,嘉宁猛地被人向前推去,在她身后,绿棋被一块人头大的石头砸中了右腿,瞬间扑倒在地。
“绿棋!”嘉宁眼中一热,就想回身去拉那个小丫头,可苍竹死死地拉着她的手腕避着落石渐行渐远。
“殿下快走!”
嘉宁仿佛在一片惨嚎中听到小丫头虚弱的声音,可她再次回头,却只看到绿棋头上一片血肉模糊。
急速奔来的马蹄声在二人前方停下,韩净面色阴沉的跑了过来,他右臂无力的垂摆,血顺着护甲向下滴落。韩净来不及多说什么,看了二人一眼便推着嘉宁向着来路快速跑开。
山崩并未持续太长时间,嘉宁背上被几个小石子打中,苍竹身上更是一片血色,她背身护着嘉宁被一块大石砸中,幸好那块石头已经卸去了冲劲,这才让苍竹缓了一口气挺到现在。
“韩净怎么样了?”
红叶小心帮嘉宁脱去盔甲,低声回道:“他右臂断了。”
嘉宁沉默了一下,“苍竹呢?”
“重伤,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红叶犹豫了一下,低着头道:“巫医说她内脏破裂,恐怕……”
嘉宁眼眸垂了下来,营帐中一片静默,只能听到外面来回走动脚步声,偶尔还有痛苦的哼声。
“殿下!公羊先生求见!”
红叶抬头看向嘉宁,见嘉宁点了点头,于是叫道:“请公羊先生进来!”
进来的是个留着长须的小老头,须发皆白,脸色却红润光滑。
“公羊先生!”嘉宁低头施礼,神色恭敬。
小老头忙摆手道:“快坐下,你伤势如何?”
“还好,让先生记挂了。”
公羊先生皱着眉看了看她的脸色,见只是有些苍白,于是道:“唉——谁知道会突然地动,这次山崩,死者多达三百余,伤者近千,后面该怎么办,你可想好了?”
幸好当时山石崩裂只在那一处,虽然造成了一千多人的死伤,但并不影响剩余大军继续前进,叫嘉宁难办的是,韩净右臂断了,他是那股西南军的领将,此番他深受重伤,不知是否会引起不好的反应。
嘉宁皱着眉道:“此处刚发生过地动,不宜多留,不知道周边地区如何,是否也有灾情。我想留下三千人处理死伤后事,剩下的人继续随我向西南去,毕竟无论是西南还是北方,现在都拖不起,能挣上半刻钟,也许就少死很多人。”
“嗯……”公羊先生抚摸着自己的长须,沉吟道:“目前来说,这样最好。”
……
长安城,文帝收到急报时,已然是二月十六。
在冰雪消融,万物初生的西南,鲜血染地,尸骸化泥。
陈留关丢了!
守关大将薛世恒战死!
文帝的手死死握着帛书,压着翻涌的血气问道:“公主呢?”
兵务司值司齐炎立刻回道:“陛下,自十天前公主殿下传信说已经和西夏达成一致共攘勿戎后,至今未曾再有书信传来,臣已经两次去信询问,但尚未有回信送达。”
文帝目光倏然阴冷下来。
长安渐渐热闹了起来,边关的战争,怎么也影响不到都城小老百姓的生活,除了被征兵之外,讨生活的人们面对着开春儿的新一年,只想把地里的粮食多种多收,或者小老板们只想着怎么能多挣上二两银钱。
长安城南的一处房间里,张玉儿躺在床上,由着姐姐张灵儿给她喂药,少女面色苍白,眸中满是忧虑的问道:“姐姐,这些日子怎么不见父亲了?可是战事吃紧,父亲又忙着筹粮了?”
张灵儿吹了吹木勺中黑色的汤药,动作轻柔,口中却轻斥道:“好好吃药好好休息,巫医都说了叫你少些思虑,你只管养着身子便是,莫问那些杂七杂八的!”
面容苍白的少女便乖乖地吃了汤药,她知道如今西南战事将巫医和行脚几乎都抽调走了,这会儿还能有巫医给她开药方给她抓药,那肯定是父亲和姐姐费了事儿的。
张灵儿将空碗放在一旁,使帕子擦了擦妹妹的唇角,温声道:“过两日我要出门一趟,你要记着按时吃药,不许偷偷把药倒了,我可是让菊花看着你的!”
“你去哪儿?”张玉儿拉着姐姐的手,眼底有一丝慌张。
“你别急,我就是去接应一下父亲,父亲前往西南押送粮车有些日了,我估计是快到了,你也知道,断头山那里现在不好走,我得找些兄弟帮忙。”
她说着,将妹妹身后的靠枕拿走,将被子盖好,又掖了掖被角,压着张玉儿的肩膀道:“你别想那么多了,巫医说你这病就是思虑过重,你这天天吃药,可别浪费这上好的药材了,闭上眼睡会吧,听话!”
说罢,她便起身端着空了的药碗出门去,门外的小丫头正在扫地,张灵儿想了想才道:“菊花,你过来,我吩咐你几件事。”
二月十八,长安东门,张灵儿束着长发,麻布包头,牵着一匹二等马便出了都城。
此去西南,只愿一路平安。
唐国,定能如她所愿。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