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4章 乱码
说完了“救我”那两个字之后,3179便顿时不见了踪影。我惊慌失措地想要向她扑过去,不料扑了个空,趴到了沙发上。沙发上,她刚才坐过的地方现在多了一个方形的小东西,像是没有拆开包装的条状口香糖。
就在我想要捡起那东西来看时,突然就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睡在床上。这回就与上次一样,我和3179是在梦中相见的。
床头的小柜子的烟灰缸上有半根还燃烧着的香烟,简直像是我刚才在梦中抽的那一根。
既然如此……
我连忙转脸向沙发望去,才发现沙发上还真的放着一根“口香糖”。我小心地捡起了那玩意儿,仔细观察了一下,才知道那竟然是一个U盘。
那么,我假设现在的情况对3179很不利。但既然她让我救她,那就是说她的情况还有救。
一切的关键都在她所遗留下来的这个U盘上。我连忙打开电脑,将U盘插了进去一看,只看到里面有一个没有扩展名的文件。而且,那文件名是一段奇怪的字符,就像是乱码。
我尝试用几种语言的编码来翻译这个文件名,但全是一塌糊涂的乱码,完全无法翻译。然后,我又将这个文件复制到了我的电脑上,将该文件加上扩展名,让其变成一个笔记本文件。打开一看,还是一堆乱码。
这堆乱码不像是系统语言不匹配所致,而是一种加密。因为那堆乱码连一个空格都没有。总之,这玩意儿不是我这样的外行人能解读的。
如今,我即便是个无业游民,却一点都不空虚。在我的面前既是荆棘满途,同时也是能让我感觉到自己仍旧活着走在康庄大道上。
一个程序员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非常重要,即便田青不给我下命令,我也会马上去找的。况且,我在为老东家工作的时候也认识几个这样的人,这时正好能派上用场。
万万想不到,我含冤入狱的这件事的后遗影响竟然绵延至今。拨打了几个电话,完全没有得到应答。看来,我只能等待田青那边的消息了。可是,我就这么无所事事地等田青吗?3179刚才可是在向我求救。所以,我忍不住给田青打了电话。
“你是有什么事情吗?”田青有点不耐烦地在电话那头说。
“呃……我是想问问那个程序员,我这边是找不到了。”我说。
“嗯?刚才分手前,你还是很有把握的呀?”
“嗯,我想,他们现在大概有点怕我。”
“原来如此。”
田青就这么接受了我的解释,竟然也不追问一下他们到底为什么怕我。我本以为她还要说话的,可是我等了足有半分钟,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只听到那边传来了一些吮吸和舔舐的声音。
我的思想太过污秽,无法自控地问:“你在干什么?”
“嗯……”她咽了一口唾液,说:“吃冰淇凌。你这电话也太会挑时间了,是想我的冰淇凌化掉吗?”
“啊,原来是这样。”我松了一口气。
“放心吧。程序员什么的我心里已经有人选。”
“是吗?那我们什么时候会得到消息?这很紧急。”
“很紧急?”田青疑惑地问。
“对。”
我没有多说,田青也打住了追问,因为协会成员的一种默契。她说:“那我们找个时间再谈。”说完,她就挂掉电话了。
不料,这一通电话一挂就过去了两天。这晚,我站在楼房的天台上,仰望这被城市的灯光染红了的天际,想象着3179就被囚禁在这片天空上的某个角落里。这两天里,我想得很清楚,她的求救不会是来诓骗我的。她没必要那么做。
那么,要害她的人到底是谁?大概不是系统就是那些被称作“管理者”的人。
让我有些踌躇的,只有3179的身份。她是个人工智能,而我们如果要救她的话,大概会冒着某种危险。为了一个没有生命的智能,我们值得那样冒险吗?
我将我自己定义为一个人的时候,并没有考虑我自己的躯体,而是考虑我所做的事情像不像一个人,我是否拥有人的灵魂。
所谓人的灵魂,其实是什么?我燃起一根烟,仍然抬头看着天。
灵魂这种事情见仁见智。3179对我的帮助,已经让她自己遇到了危险。她是以有可能牺牲自己的前提之下来帮助我的,她有拥有人的灵魂也并不过分。即便是一个有着人的躯壳、野兽的灵魂的家伙,我也得去救助,更何况是一个有着人的灵魂的人工智能呢?
我这么胡思乱想,无非是想说服我自己下定决心去救3179。即便其中有些歪理,我也并不会在意。反正最后我已经达到了目的,那就是我认定了必须去救她。
现在只剩下了能力的问题,而这个问题我无法解决。就在这个时候,我又“噗通”地掉入了深海。实际上,我掉入深海是并没有跳水的这个动作。这大概是我的大脑为了这个过程不太过突兀,便在我的控制之外,自行脑补了一个过度的场景。
我之前已经没了或减轻了沉溺的症状,而在3179向我求救之后,这种症状又死灰复燃。那就是说,之前是3179帮我控制住了那种症状,现在说明她的确遇到了麻烦。
没有了她的保护,我可能在下一秒就会被“和谐”掉。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掉,或者被转移到另外一个地方成为另外一个人。若是如此,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再去救3179了。
尽管我想逃,在“深海”中却根本就无法动弹。就算是我在外面,又能做些什么呢?就在我有点泄气的时候,手指突然感到剧烈的疼痛,猛然又从深海回到了现实中,发现原来是香烟已经烧到了我的手指。
我连忙将烟蒂丢掉,拼命地向手指吹气。再看看那烟蒂,已经烧到了滤嘴处。我的手指一般会夹在香烟的滤嘴与烟草的交界处的。看那烟蒂的状况,我已经被烧了好一会儿。可是,我的手指还是好好的,并没有被烧焦。这也就是说,我在沉溺状态的时候并不会受伤,也不会感到疼痛。
这时,天台上也并没有人。即便有,大概也会认为我不过是一个在光污染中寻找星星的神经病。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掏出来一看,原来是田青的来电,并且在我准备接通的时候,她却挂断了。这时我才看到一大串的未接来电,全部都是她的。这让我感到一阵惶恐,连忙想给她回拨。谁知就在这时,她又打来了。
“怎么了?”我焦急地问她。
“哦,没什么。通知你现在赶快到白河马酒店大堂左边的一张沙发。”她淡然地说。
“没什么?但是你打了好多电话,肯定很着急吧?”我一头雾水地问。
“嗯,你没接电话,所以我一直打。这很正常。”
我当场哑口无言。经她这么说,让我又觉得那不过是我自己神经过敏而已。我吐了口气,说:“所以,那个地方是真空?”
“没错。程序员也在这里。”
“那我马上来。”
能不能救3179,这个程序员是其中一个关键。而另外一个则是林中幽。
我连忙出了门,直向那只白河马奔去。我上了一台计程车,只用了十几分钟就去到了指定的地点,纵使我觉得走了有半个小时。
白河马酒店是一家五星级的酒店,大堂的灯光和装饰都格外有情调。欧式的家具,简约风格的灯饰,那打在桌子和墙壁上的射灯,让人以为这里烛火满堂。
田青这时竟然脱了鞋,把双脚放到了沙发上,占了两个座位,还拿着一本书来看。
在沙发的另外一头坐了一个带眼镜的胖子,大概是在用手机玩游戏。那胖子皮光肉滑的,却秃了头,只有几根头发,或许因静电而竖了起来。实在无法让我猜到他的年龄。
我来到这两个聚精会神的家伙旁边干咳了一声,却被他们听而不闻。所以,我轻轻地拍了拍田青的脑袋。她抬眼瞧了瞧我,凑到胖子旁边拍了拍他。
她为我们两人做了介绍,我这才知道那胖子是田青以前学校的师弟,不同专业的,名叫张琅。不知道这张同学的父母与他是不是有什么仇恨,为他取了这么一个名字。不过,田青和他自己却对此不以为意。
田青将自己往一边挪了一点,让开中间的位置给我。其实我并不想坐到中间去,但看他两人的模样,似乎都和我有同样的想法。我急于想知道事情的进展,也顾不得那么多,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大堂的其他椅子上也有别的人坐着,我只能压低了声线对张琅说:“田青有对你说过,我们到底想让你做什么吗?”
“嗯,说了,非常有趣。”张琅轻松地说。
“难道,她没有跟你说那件事的危险性吗?”我说着看了田青。
田青那家伙看着我们,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的样子。
“她说了。”张琅回答道。
我以为田青是说得太过轻描淡写了,以致于没有引起张同学的足够重视。于是,我连忙说道:“这事会死人,你知道吗?”
“嗯,我知道的。”张琅还是一脸轻松地说。
“难道,你就不怕死吗?”
“怕,当然怕了。”他说,“可是,我们横竖都是要死的。最悲惨的死法是什么?那就是当我老了,要死了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这辈子什么都没干?打工?生孩子?养家?那又算干了些什么呢?”
“不,我觉得能完成那些已经算不错了。”我连忙说。
“喂,师姐,你的男朋友也太奇怪了,明明是来劝我上船的。”张琅对田青说。
这是天大的误会,我听了连忙使劲地晃脑袋,想要解释一下。但田青那家伙竟然也没有解释,只是说:“我们这个圈子的人全都是这样的。”
“好玩,那真好玩。”张琅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别担心。即便像你说的,我去做个普通人。难道不停加班的我就不会死吗?我可不想被榨干而死。”
“放心,小张是很可靠的。”
田青这样说,仿佛已经知道了我接下来会说些什么。我犹豫了片刻,从口袋里头掏出了3179的那个U盘。
“哦!”张琅接过U盘,从背后抽出一个电脑皮包。他拿出电脑,插上U盘就开始噼里啪啦地操作了起来。
我用了全身力气,想要理解他正做些什么,却显然是徒劳。而田青更是拿起书本继续看了起来。
在张琅操作电脑的过程中,我问田青这个真空能维持多久。我得到的回答是直到天亮。大概是过了一个小时,或者更短,我已经挨在沙发靠背上睡着了。
我是在张琅的一声吆喝下醒来的,酒店前台的女孩们都转脸盯着我们看,估计她们在这个夜晚也没有少看我们。在她们都眼中,我们大概是几个没有家的流浪汉。
没等我去了解张琅到底为什么吆喝,我就发现自己的一只脚好像没了知觉,才发现田青已经将她那装满了书的脑袋搁在我的大腿上睡觉。
要是再不推开她,我恐怕要得经济舱综合症了。当然,我一推开她便感觉到了腿上爬了一万只蚂蚁,生不如死。我像个瘸子一样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好不容易才恢复了过来。
田青那家伙却若无其事地挨在沙发上打着呵欠说:“真空万岁……”
根据李蕊的日志,田青若是在非真空区域想起沉溺者的事情,就会感到不舒服。反过来说,她在真空的区域就应该会觉得很有安全感,即便是在酒店大堂。那么,我可以推断她在大多数时间都并不会觉得畅快,但昨晚肯定是睡得很好的。
想到这些,我不但无法责备她,反而对她产生了同情。
这会儿,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看来这个真空的时间应该也差不多到了。突然,张琅又吆喝了一声,说:“嗨!完全搞不定。”
“什么?你可是花了一个晚上。”我对他说。
“这不算什么,再给我两个晚上吧。”
“辛苦你了……”我看着他脑袋上的那几条毛说。
“没事,习惯了。”他说着把U盘拔了下来,递给了我。
“你不需要吗?”
“复制下来了。呃,对了,这可能是某种程序,可能像是病毒或木马。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张琅说。
木马?难道说3179留下这个,是真的想我去救她?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便可与之前所得到的信息对上号,确认对方也是有电脑的,还有一套系统。
只要使用这个程序,我们就可以顺利干成我们想干的事情了。于是,我将这U盘的来历原原本本地对两人说了。
“坚固的堡垒要在内部瓦解。就是顶级的黑客也是要有内线的帮助的。”张琅笑着说。
“那,我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我说。
“我已经在刚才某个等待的过程里拿到你的联系方式。等我通知吧。”他说着收拾好了电脑,背起书包,像是个孩子一样噔噔地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