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好奇与游戏（五）
沉默许久。
一直到了11点钟，乐队老师们终于将《蚂蚁蚂蚁》的曲编好，请丁一去去合一下。
丁一去只唱了两遍，便全部敲定，他说：对新的编曲非常满意。
——而实际的情况是，就算他不满意，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改。
丁一去感谢过乐队老师之后，便要离开；洛斐这时候才去录音棚，与乐队老师继续讨论《开到荼蘼》的总决赛现场编曲。
她因为没有被淘汰，所以不用参加突围赛，直接进入总决赛。
而丁一去则与洛斐打过招呼之后，径直离去了。
当洛斐再次演唱完《开到荼蘼》之后，录音棚的那位工作人员才反应过来。
“他们.......他们唱的虽然都是蚂蚁.......”
“但是两只蚂蚁好像不是一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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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一去离开录音棚之后，没有回宿舍，他反而是给查尔德打了个电话。
他在电话中本来说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查尔德。
查尔德却说：“我还没睡，你可别把我当作老年人了。我在西边的城头散步，你要找我就过来吧。”
丁一去想了想，便打了个车，往西边而去。
西边城头。
无星无月。
有的只是漫漫的乌云笼罩，压在远处，让你觉得很远，却又很冷。
查尔德果然在城墙上散步。
他很喜欢在城墙上散步。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位年迈的狮子，每天都要巡视自己的领地一样；又好像是一位哲人，每天都要在独自行走中思索人类的课题。
他见到丁一去的第一句话是：“我最得意的一件事不是创立了明星剧场，而是修建了这四道城墙。”
丁一去不禁笑了。
他发现这位查尔德虽位高权重，身份高高在上，但是毕竟还是有趣的。
查尔德道：“你这么晚了，还来找我，一定有重要的事。”
丁一去道：“也不算很重要，只是想来问问。”
查尔德一边走，一边道：“你问。”
丁一去道：“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好奇组与游戏组？”
查尔德道：“你说的是‘好奇boy and girl’和‘游戏GOD’对吗？”
丁一去道：“对。”
查尔德道：“他们是一些明星爱豆搞的一些小团体，拉帮结派的组织，看似庞大，实则不成气候。我当然是知道的。”
丁一去道：“那你知道，好奇组对什么好奇，游戏组玩的是什么游戏吗？”
查尔德大有深意地看了丁一去一眼，说道：“我也知道。”
丁一去徐徐道：“但是你却放任了他们。”
好奇组与游戏组所做的事情，有一部分是他们的自由，但至少还有一部分可以被判定是违法的行为，也许不是全部，但的确有一部分。
查尔德不说话了。
查尔德不说话，丁一去也不说话。
他就这么跟着查尔德走。
他们一直从西边的城墙走到了南边的城墙。
查尔德终于道：“是，我放任了他们。”
“你一定会问我为什么放任他们，我想我需要一些解释的时间。”
“他们都是从爱豆之初，一步一步爬上来，爬到顶的，许多人都和我搭过戏。”
查尔德露出回忆的神色：“他们和我搭戏的时候，都还很单纯，很可爱。前两天公开支持你的那位慕容白小姐，她当时被称为第一校园女神，她那时的确配得上这个称号。”
查尔德显然是知道很多事情的。
丁一去不言，继续默默听着他讲。
查尔德接着道：“可是一个爱豆，要成为爱豆，有时候也不太容易。因为他们必须学会压抑自己。如果不能压抑自己，那就必须隐藏起自己。那其实和压抑也没太大区别。”
“如果骂脏话，会掉粉，如果在公共场合抽烟喝酒，也会掉粉，这些不提，可恨的是，如果她去谈一个恋爱，居然也会掉很多粉。”
丁一去道：“他们没有私人生活。但我想这是他们挣了足够多的钱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查尔德道：“不错！说得很对！他们站在那个位置上，就应当承担他们本应承担的公共形象的责任！”
“可是后来的发展中，爱豆渐渐成为了一种工具，或是一种商品。”
丁一去道：“商品？”
查尔德道：“演员不是工具，但那些被称作爱豆的人却是的。他们的作用便是负责承接别人的投射。”
“换句话说，有些人因为自己不完美，便将完美的倾向投射到这些爱豆身上，让他们来替代自己满足幻想。”
查尔德笑了：“所以爱豆们当然不能是谈恋爱的，因为他们一旦谈恋爱，在粉丝的心目中，他便不只属于那位粉丝了，而是真正地属于另一个人。粉丝们也就不能再放心地再将投射与幻想投在他的身上！”
“这种心情，就好像巫师不能让黑天鹅公主嫁给王子一样。”
查尔德道：“这种饭圈文化实在令人头疼。可偏偏就是要营造出这样子的爱豆，才最能赚足流量，最能赚到钱！市场是需要这些的。”
丁一去懂得查尔德所说的意思。
“喜欢演员歌手”和“疯狂的崇拜爱豆”完全是两种心态。
当一个人到了“脑残粉级别”的时候，差不多就像是查尔德口中所说的那种粉丝了。
但恰恰这样的粉丝的钱是最好赚的。
查尔德道：“所以爱豆的身上的‘人’的属性越来越少，‘商品’和‘工具’的属性却越来越浓厚。”
“当他们出现在公众视野时，有时候，更多体现的是一种商品的价值。”
查尔德叹道：“一个人若成为了一种商品，凡事都由不得自己，每时每刻还会被狗仔偷拍私生活，被粉丝要求怎么做，那种感受想必是不太愉快的。”
丁一去道：“所以他们就需要寻找更加刺激的方式来发泄，来表达不满？以更优越的姿态，来凌辱别人，以彰显自己不一样的高贵？”
查尔德深吸了口气，才说话。
“爱豆之城就这么大，如果我不放任他们拥有一些黑暗的空间，好奇组和游戏组中的一部分人，大概已经疯了。”
查尔德走到城墙的角上，脚步停了下来。
远处乌云晕满了天空，随时仿佛都要砸落下来一般。
“有的网红想出名，就去加入他们；有的模特想赚钱，就去加入他们；有的小爱豆想找靠山，也去加入他们.......他们各取所需，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丁一去道：“为了钱，然后去出卖自己的身体，这好像和嫖娼也差不太多。”
查尔德只慢慢地说：“嫖娼是违法的。前几天还有个人因此而被抓了。”
丁一去道：“无论这种事是否违法，但我想那已不仅仅是违法的问题。”
查尔德道：“那是什么？”
丁一去道：“我偷过东西，也违法，但我事后会补钱进去，算作一点弥补。”
查尔德点头：“那听起来还不错。”
丁一去道：“但是这件事无法弥补。”
查尔德道：“什么无法弥补？”
丁一去道：“人性的尊严！”
“在其中，人性的尊严已荡然无存！这是永远无法弥补的了！”
查尔德忽然浑身一震！
他默然。
他无言以对。
过了很久，乌云中响起一声惊雷时，查尔德才道：“受教。”
然后他又继续沿着城墙，继续走了下去。
这一次，丁一去没有再跟着他，而是独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