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池春顾与君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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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西郊杜宅

沈林溪任莺娘牵着来到正屋坐下,已不似刚才情绪崩溃,能平静的和莺娘商榷对策。

莺娘耐心对沈林溪提议说:“林溪,你别担心,这几日我去把小姐接回傅宅住,先凑点钱,到时我再把裁缝铺子卖了,定能买下你想要的西郊宅子。”

沈林溪看莺娘发间已有几缕银丝,心疼且愧疚的说:“别,不能动铺子,莺娘,你家长子尚未娶妻,钱的事情我再想办法。娘和你在一起,我才能放心。”

虽没见过莺娘的两个儿子,但沈林溪知道莺娘生活也不易,两个儿子在大户人家做侍卫,常年在外当差,聚少离多。

莺娘摸了摸沈林溪的头,感慨她长大了,语带宽慰说:“姑娘,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小姐。”

沈林溪了解她娘,林慧烟素来下定决心便会做,性子较为刚烈,不喜给人添麻烦,担忧的抓着莺娘的手说:“可我娘若是不听劝怎么办?”

莺娘拍了拍沈林溪的手背,对她说:“不会的,姑娘你放心去东山郡,莺娘我定会安排好一切,到时多让大儿替我寄信给你,我和小姐在都城等你回来。”

沈林溪似心中巨石终于落地,红着眼眶重重的点头说:“好,等我回来。”

莺娘疼惜的握着沈林溪的手笑着,她的爹娘前两年也先后病故了,如今,她在这世上除了养子,便只有林慧烟和沈林溪这两个牵挂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她绝不会苦着她们母子。

没多久,沈林溪和红霜低调的离开宅院,坐在一侧房檐青瓦上的傅鸿飞静静目视她出了长巷,起身继续跟随。

沈林溪带着红霜正往东街去,陡然避开停在街角的王府马车,不由自主的走到西郊,站在陆穆白曾为她询价的宅院前。

伫立在门前,沈林溪认真看着蛮子门上贴着的售卖招贴。

这时,宅院内有个管事装扮的中年男子打开门,看见了沈林溪,瞧她一身华贵穿着,猜想是哪位商贾的当家娘子,热情的邀她入内参观。

沈林溪提裙走近宅院,进门是被绿植点缀的方砖广场,大而不空,穿过木制的平桥一路走向内院,小溪浅浅,落叶缤纷,叶片在水面打转画圈。

正前方小池塘连着溪流,假山被水草环绕,池边一角点缀着一小片樱林和桃树,秋日里枝丫光秃。

目光掠过已开始发黄变得干燥的草地,幽竹茶亭在一侧静默坐落。

左侧不远处是联排房屋,听那引路男子所言,那是正屋、厢房和倒座房,向右侧走穿过风雨连廊和月洞门,路过书房,又一个花园映入眼帘,膳厅和棋室相邻分布。

视线再向前看是伙房和后院,一棵高大茂盛的樟树长在空庭,远处有一大片菜园,有木篱圈养着几只肉鸡。

这简直是沈林溪梦想中的宅子,身旁的引路男子瞧出了沈林溪眼中的满意,胸有成竹的一番推销。

沈林溪听明白了,这宅院原主是工部匠师,颇为先帝重用,主持设计、研修了都城多处重点建筑和宅邸庭院,尤其那萧王府,是这匠师与先帝一起画图、监督建造。

可自从先帝薨了之后,这位匠师痛失知己,孤身独居都城总觉触目伤怀,心内孤寂落寞,遂决定卖了这宅院,去下辖县城寻远居的儿女。

一、这宅院原主为皇家御用人士;二、这府内布局构造出自名手;三、交代了正常出售的原因。沈林溪在心里合计,倒是挑不出什么问题。

宅院岁末出售,半年交付,除了正常迁出、行礼搬运需要时间,还因正屋有几处需修缮,院内也有两三棵古树需养护,原主需亲自处理完这些才能放心离都。

问了售价感叹价值不菲,沈林溪心中思量着半年时间是否来得及存够钱,旁边的管事也在积极打听眼前的这意向买主购买时间。

不巧园中来了一伙计称有事请示管事,打断了谈话,沈林溪便借口要与家中夫君商议,带红霜先行折返向宅院外走去。

等回到宅院门口,沈林溪感到有些疲累的坐在一侧的台阶上,抱膝回头留念的看了眼宅院,低头无言想着什么。

傅鸿飞远远的靠在对街的高树旁,看沈林溪若有所失的样子,不解她出入这宅院做什么,王爷之前让他留意西郊宅院,莫非说的就是这个宅院?

之后,傅鸿飞跟着沈林溪和红霜一路回到萧王府后,暗自去马厩牵马从侧门出府向东街骑去。

都城戏园。

萧云峥带着傅长晖来到二层雅座,坐下后身侧的年轻男子递给过来两封文书,他接过展开,仔细翻阅后撕碎,投入栏杆边正在烹煮茶叶的火炉中。

低头端起茶水浅饮一口,萧云峥压低声音对身侧之人说:“柳公子,那就说定了!我会尽早传信。”

被唤作柳公子的年轻男子听完后严谨的与萧云峥对视点头,而后俩人回转视线看向楼下的戏台,台上正演着《钗头凤》。

回府路上,萧云峥和傅长晖一前一后走着,突然从右手斜上方阁楼射出一支冷箭,直冲萧云峥后背飞来,傅长晖灵敏的听到异响当即拔剑斩断箭羽,箭断成两截落地。

后方来了一群蒙面的打手,看衣着和步伐似是训练有素的府兵,但无法辨出身份。

藏身阁楼的六名弓箭手却在看到这群人后明显愣住,突然调转箭头对向楼下打手。

同时,正前方有一队骑兵奔袭而至,穿着宫内的甲胄。

萧云峥认出骑兵领头人是谁,他是刘家人,皇后的族亲,现为城防护卫司中人,皇后手中有一枚可以调动30员城防护卫的小虎符。

放心带傅长晖走进骑兵队伍,萧云峥回头看向身后对峙的两路人马,他们之间剑拔弩张,应是互不相识。这是有人希望他负伤留在都城,亦或是有人希望他不能活着离开都城。

萧云峥今日出访戏园的行程鲜少有人知情,这队防城护卫想必是皇后保护送信之人特地安排,如今却意外护了他一回。

骑兵领队请求萧云峥二人速速安全撤离后,带队奔向前方的打手,两队团战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阁楼的弓箭手们气愤的捶窗看萧云峥走远,再看了眼楼下宫内派出的士兵和不知哪来的打手,为避免暴露身份,低声喊了声撤,一齐快速隐入窗后消失。

傅鸿飞回东街长巷刚查探完沈林溪之事,策马回府在街角碰到萧云峥二人,他熟悉弟弟的习惯动作,看他握剑防御不时回头的神情,连忙跃下马询问发生了何事。

萧云峥见傅鸿飞只身回府,下意识问他沈林溪和总管可有回府,若今天出手的人真有心,无论伤到他或者沈林溪都可以破坏眼前的局面。

听到傅鸿飞答复人已回府,萧云峥才松了一口气向王府走去,傅长晖上前帮兄长傅鸿飞牵着马,止不住吐槽方才的事。

萧王府,书房。

萧云峥听完傅鸿飞的禀报十分意外,沈林溪今天去见了莺娘,还去了杜府。

莺娘是傅鸿飞、傅长晖的养母,这个事情萧云峥知道,这关联一段旧事。

五年前,傅鸿飞因爹娘乘船探亲落水失去音信,带弟弟傅长晖寻到都城,准备投奔亲戚找人帮忙,可亲戚已不见踪影。当掉家传的玉佩继续打听,没撑不过几日流落街头。

暴雨倾盆的那天,兄弟俩躲到东街长巷避雨,偶遇收了铺子匆匆撑伞回家的莺娘,瞥见俩孩子头发脏兮兮的,衣衫也湿透了,都走过他们俩身边了又倒回来问:“你们俩怎么不回家?”

傅鸿飞警惕的把傅长晖护在身后不回答,雨水落在他们脸上不停滴落。

莺娘无奈将伞举到他二人头顶,解释道:“唉,我不是坏人”,指着左侧的一间屋子继续说:“你看,那边是我家,你们去我那拿把伞,好吗?”

傅鸿飞看到莺娘护着他俩自己却被雨水淋湿,想起从前娘也是这般为他撑伞,默默的拉着傅长晖起身跟莺娘回家。

莺娘以裁缝制衣为营生,自然有样衣存货,看他俩洗脸换好衣裳,捧着她煮的馄饨乖巧吃着的样子,想到自己小产失去孩子的苦痛,猛然觉得这兄弟俩可怜,心软打听发生何事。

天黑了,雨却未停,能让这俩孩子去哪里呢?莺娘热心留他们住下,第二天去当铺帮忙赎回玉佩,出银两托人打听,得知傅氏一脉已迁出都城多年,又雇了马车陪他们颠簸回乡。

原来是船只倾覆,致数人落水遇难,傅鸿飞的爹娘虽被救上了岸已没了呼吸,前脚莺娘他们三人刚抵达县城,后脚傅宅就收到传信让去府衙认尸。

傅鸿飞祖父母都已年老,看见非亲非故的莺娘掏出大半私产操办自家白事,时时庇护这两个幼子,早已将她视作半个家人。

听说莺娘要回都城时,傅长晖独自把自己关在房内哭鼻子,傅鸿飞也是沉默站在院子里,假装不在意踢着脚下石头。

终究是傅家祖父开口,认莺娘做干女儿,将两孙儿托付给她。

莺娘欣喜万分,觉得这是天赐的恩养,自己竟还能有爹娘和儿子,婉拒傅家给的银钱,承诺不给俩孩子改名,视如己出。

后来,莺娘为俩孩子多方寻获上私塾的机会,让他们得以读书习字,研学手艺,直到兄弟俩一同被大户人家选为近身侍卫。其间还孝养送走了傅家二老,也算是兑现了曾经的诺言。

白驹过隙,莺娘不知俩儿子口中的大户人家其实就是萧王府,也不知道傅鸿飞常常说的跑腿办事,其实是帮萧云峥处理私事。

今日傅鸿飞还是没能对莺娘说自己在萧云峥身边当差,除了不让莺娘担心,也是出于她的安危考虑。

不过,傅鸿飞从莺娘处打听到了几桩事——

沈林溪与陆穆白曾差点议亲,沈林溪的娘林慧烟将要被休离府暂住东街傅宅,沈林溪想要购置杜宅但是钱不够,以及杜宅岁末出售、半年后交付的消息。

这些本是女子私密之事,傅鸿飞须得保密,但这女子如今是自家王爷正妻,倒也不是外人,没有什么不可说。

萧云峥听了傅鸿飞的禀报,想起沈林溪站在陆穆白身边喜笑颜开的那天。

沈林溪一定很憧憬和心爱之人住进杜宅吧!还有安顿林慧烟的事情,沈林溪从未想过对他提起。

也是,才成婚两日而已,在她沈林溪眼里,他萧云峥现在顶多是空有名分的外人。

片刻后,萧云峥起身从书桌抽屉取出一枚色泽莹润的精致玉佩,叮嘱傅鸿飞说:“明日我们离都后,你暂且留下,拿此物去杜府找杜匠师,就说我要买下杜宅。”

傅鸿飞应声接过玉佩。

萧云峥继续交代傅鸿飞说:“另外留两个侍卫守着傅宅,暗地保护莺娘和林慧烟两人的安全。”

傅鸿飞听言抱拳感激的说:“鸿飞谢过王爷。”

当晚,王府寝殿。

萧云峥收好要带去东山郡的行李后,回房看见沈林溪正蹲坐在地上哭,她身旁的匣子放着一些首饰和衣物。

沈林溪察觉萧云峥进屋,快速的用衣袖抹了抹脸上的泪,假装整理匣内的东西,将刚才意外找出的长信藏在裙下。

萧云峥没有戳破她费心的伪装,才去找总管交代了一些事情,无心与她闲聊,径自去到床榻躺下,闭目养神思索今天白天遇见的那两队人背后分别是谁在操控。

没过多久,萧云峥察觉她绕过他睡到床榻里侧,有股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过了一会他睁眼,看见沈林溪闭着哭到红肿的双眼,似是倦了已渐入梦乡。

萧云峥看着沈林溪的睡颜。

今夜,她会不会再做噩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