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不再能够哭泣，悲伤变成一种畸形的怪物，它死死压在心头，捆绑、束缚，爪牙嵌入皮肉，无法减轻，无法消散。她不再能够从糖里尝到甘甜，过去喜爱的食物变得乏味，期待的冲动也消失不见，失去期待的生活多么无望，每日都浑浑噩噩地等待。路过草地时，也不再能够嗅到泥土与青草的气味，琴声只是一种声音，而不会引起任何情绪，书籍只有一些文字，而不会激起任何思考。视野变得模糊，色彩变得暗淡，思考变得迟缓，无法集中，无名的负面情绪一遍一遍地袭来，无由来的悔恨，回忆中每一点疼痛不断地上演，无论怎么休息都还是疲倦，睡眠变得无比困难，深夜无比清醒，可醒来却那么困倦，幸福似乎越来越遥远，越来越不可能。不知道继续坚持下去的意义是什么，不知道继续学业的意义是什么，自己已经没有人要赡养，富足对自己来说也不会有任何乐趣，帮助他人也不会被感激，被感激，被赞美，似乎也没什么感觉了，不知道继续活在这个灰暗的世界的意义是什么。

可最最可怕的，是即便已经这样，仍然察觉不到异样，只觉得什么时候能够好好睡上一觉就好了。

没能尽全力，只是被动看着时间流逝，做着最基本的努力，理所当然地被随意安排在了平凡的地方，被平庸的人们包围着，身边被随机安排的人们看不到任何的可取之处，听到他们的话，只会越来越烦躁，他们粗鄙、傲慢、愚昧，是还想要和他们好好相处的自己太愚蠢。

越是学习，就觉得距离智慧越来越遥远，在这些要一边一边看着书，仍然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仍然连一句逻辑连贯、措辞完善的话都说不了的人身上，真的能够学到什么吗？她越来越焦渴，越来越憔悴，越来越虚弱，她距离平静越来越远，她开始寻求更多更大的刺激，来感受这个贫瘠世界，可是最终只是无功而返。

她不再能享受音乐，阅读，运动，仿佛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艺术家都不值一提，她感受不到任何美。

她知道她的力量已经变质，她无法抵抗他人的目光，她开始厌恶自己，同样厌恶这个世界，她的呼吸让她的肺被灼烧，进食让她不胜其烦，被他人憎恨而无计可施，可被人憎恨让她颤抖，为什么她只是存在，只是从他们身前走过，仍然会被憎恨？

她无比想念那个一直在回忆中的人，可是那璀璨的笑容如今也只会刺痛她而已，她无比后悔没能挽留他，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那样美的人，或许终生也不会再遇到了吧。如果那个时候能够留下些回忆，至少能够和他再多说说话，或许都不会那么遗憾吧。如果他见到现在的自己，如果他看到自己看到的那些，会有什么想法，会有什么感受呢？会说些什么，是否还能展露笑颜呢？这一切，她都没有资格和机会去了解了。

她的美丽被削减，可是仍然是一种诅咒，心怀不轨之人的叨扰和报复都让她更加心神不宁。她不想与任何人产生联系，可是腐肉会吸引蝇虫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吧。

淋浴无法真正洗净身体，免疫低下，咽炎复发已经数不清的次数，伤口愈合地好慢。鞋子穿起来好麻烦，头发好容易弄乱，油污好显眼，怎么也洗不干净，要去的地方好远，小腿好疼，怎么呼吸都还是酸痛，还是疲倦。天赋或许真的被夺走了，文字、公式越来越难理解，越来越难记住，甚至上午发生的事，下午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药物没有作用，施救者的耐心已经被耗尽。而她似乎是在无病呻吟。

她不想抱怨，可是怎么抱怨，心情也没有好转，她不想丑陋，可是怎么涂抹、打扮也都不会满意。愤怒不像愤怒，即使再恶毒的语言也不会让她好受些，把一切都毁掉，似乎也不会得到慰藉。

这些想法，不会让任何人同情，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是怎样和那些恶意共处？无论怎么清理仍然脏乱的桌面，无论如何努力，都不会得到认可，她怎么会不想要放弃了呢？

可是她不想放弃，她想要快乐，想要一点点幸福，想要被理解，想要被倾听，想要被人告诉这一切都没有关系，这一切都会有尽头，会有一天，奇迹一般，所有苦痛全部结束，过去那自由、通透、美好的时光会回来，会再一次遇到他，这一次好好地把没说的话说完，留在他的身边，把过去的故事都告诉他，向他好好撒娇，永远永远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