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那已经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不过,发生在多久之前都无关紧要。那是第一次让晓赤知晓这个世界真相的事,时至今日他仍然憎恨无作为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父亲的葬礼上,他没能哭的出来。因为他愤怒。生前无人问候,死后却蜂拥而至,父亲最后也没能看到世人发现他的画作,发现他的才华。他憎恨他们的眼泪,憎恨他们故作姿态,憎恨他们的安慰,憎恨他们毫无眼光。父亲留给他的遗产十分丰厚,可如果可以交换,他还是愿意在原来的出租屋里,被父亲拥抱着举高。父亲的画作终究是没能留下一副,只剩下几幅自己的临摹。画笔都被夺走,颜料也过期变质,只好丢掉。父亲除了回忆什么都没留下。他无法释怀。他爱父亲为他描绘的世界,一个真诚,如同童话般瑰丽的世界,或许也是这份天真置父亲于死地。父亲或许到最后一刻也没有屈服,也就是说他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被人理解。他抱着满怀的遗憾离世。父亲的离世夺去了他世界的色彩,却更加清晰了,那些丑恶的嘴脸。收养他的亲人用父亲的遗产给他添置了很多华贵的衣装,可都被他好好叠放在衣柜里。他厌恶旁人的规训,厌恶一贯的规则,厌恶漏洞百出的皮囊。
他一度丢掉了生活的意义,他曾经最期待父亲能够得到世人的认可,可是世人愚蠢,攀炎附势的嘴脸,故步自封、沽名钓誉,坐拥一切却仍然不愿意分享,哪怕一点。这样的认可要来何用?他不是一个旁观者,他正身处父亲描绘的美好世界之中,他热爱鲜艳的色彩,他爱满溢而出的激情和热爱。可是他失去了唯一可以分享的人,未来的所有得失,都不再有人可以见证,连见证那些回忆的画都无法留住,他感到他是孤身一人。
撕毁、折断、任由流淌。
这时,却传来出奇动听的歌声,他循声暗访。
那个人穿着白色毛衣,散发披肩,她对着墙壁倾尽一切,仿佛她正面对着千万个人,她的共鸣直击听者的耳膜,她的歌声就像是微风,连呼吸声都利用,每一个字、每一个音都细细打磨,抑扬顿挫,她在讲述一个故事,让人忽略掉简陋的环境,忽略掉暗淡的灯光,只想听她讲述,她又仿佛不是在歌唱,只是在倾诉,她完全投入,就像只是少年在抱怨给心爱的人,没太多刻意的心思,没太多的厌恶,连嗔怒都只是为了让他能够更在乎自己,完毕,似乎听者和歌者都没能释怀。
没有人鼓掌。或许都没有人听见。
“你应该让更多人听见。”不暇思索,他也不在乎是否合适,只是脱口而出自己的想法。
突然被拉回现实的她被惊吓,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的缝隙查看。只看见一个翩翩少年。便装作如无其事地迅速站起身来。
“真的吗?”她眨巴着眼睛,看上去觉得不可思议。月光把她照的闪闪发亮。
她感知不到自己的歌声,却可以那样精密地去控制。
后来,她时常唱给他听。他给他看父亲的遗作,他的笔划,父亲的创作,父亲的故事。
他和她都被对方打动。
她在街角的尽头等待他,今天与以往不同,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他。
他的眼睛很好看。可是似乎永远也找不到他的着眼处,他似乎在看着自己,又似乎看着自己身后广大的世界。
他的声音也很好听,如果也学唱歌说不定比自己还要好呢。
他的脚步靠近。
忍不住笑着,为什么呢?只要见到他就会那么开心。
他从不会吝惜赞美,也从不会说谎。虽然他说出那些话时看上去会有点无所适从。
他似乎不像一开始那么不在乎了。
“我报名参加比赛了!”
“早该这样了。”
“在人前唱歌,我会紧张的......”
“在我面前的时候没看出来紧张。”
“......”
很快到了比赛那天,她说她嗓子的状态不太好,他只告诉她没关系,只要尽全力就好。
她赢得了所有人的掌声,包括对手们的,这本就不是什么高水平的比赛,即使她没能发挥全部,比起练习时,有太多太多瑕疵,她也得到了赞许,即使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被评委认可,但她看上去十分享受舞台,因为紧张也好,状态不佳也罢,第一次登台演唱已经相当不错了,他快要为她感到骄傲了。
之后他们见了面,那天下起了大雨,她先回去了。
他不能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因为他始终困在过去,因为这场大雨,他无法把所有视线放在她身上,所以他没有发现。
最后他只发现大雨中似乎有血迹。
他没能阻止父亲,也没能阻止她。
他没能发现父亲的迹象,也没有发现她的迹象。
上次他沉浸在绘画中,这次他还能拿什么来当借口?
他发现他与这世界同样无可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