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最安全的地方
广化寺，待拆区丁字路口的生活超市。
身穿黑色轻薄连帽衫，戴着口罩的林勉伸着懒腰，缓步自店内楼梯上走下来。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只白狗。
白狗毛发稀疏，本是营养不良，年老体衰的象征，但反常的是，它像斗牛犬一样，身姿矫健，全身肌肉紧绷，双眼中闪烁着灵动的光芒。
这白狗正是刘长乐寻而不得的小白。谁能想到，自命案发生以后，它竟一直待在这间小超市中？
林勉走下楼，看到两排货架中间支着一张折叠桌，上面摆着一盘凉菜，一盘卤牛肉，还有一只切好的烧鸡和两瓶挂着细密水珠的凉啤酒。桌旁一张矮凳上放着个电饭煲，顶盖已被掀开，珍珠似的莹润米饭蒸腾着诱人的米香。
菜是从附近饭店打包的，谈不上丰盛，却也绝不寒酸。这是洛城一带居民招待客人的标配，有酒有肉，荤多素少。
超市老板正往餐桌上摆着碗筷，看到林勉后，就殷切地招呼道：“刚想上去喊恁吃饭呢。来，快坐吧。”
这种村里的超市都是开在自家房子里的，通常是将一楼打通，扩成店面，楼上用来住人，轻易也不会有外人上楼打搅。
“谢了。我刚睡醒，也确实有点饿。”
林勉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大大方方坐到桌边，小白乖巧地蹲在他身旁，龇牙看着超市老板，自喉间发出警告的呜咽。
“别这么没礼貌，要不是人家好心收留咱俩，你早上就会被城管抓走。”
林勉低声训斥一句，小白立即收声，安静地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这才乖嘛。”林勉摸摸小白的脑袋，叮嘱道：“记住，好狗只能咬坏人。”
说着，又从桌上拿起饭店送的一次性餐盘，用筷子拨了些牛肉和鸡肉，放到小白跟前，说道：“吃吧，吃饱才有力气去惩罚坏人。”
小白两只前爪搭在一起，冲林勉拜了拜，然后才埋头吃饭。它的尾巴像狼一样直挺挺地垂在身后，没有摆动一下。
超市老板盛了碗饭，递给林勉，然后坐到他对面，没头没尾地说道：“监控视频俺已经放给自媒体了，很快就能传播开。”
林勉没有回话，摘下口罩，垂着头，开始认真吃饭。他吃得很慢，要将食物细细嚼烂后，才吞咽下肚。吃完一小碗米饭，额头上已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似乎对他来说，吃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超市老板起开一瓶啤酒，放到林勉面前。
“谢谢。”林勉用纸巾擦擦嘴，礼貌地拒绝道：“我不喝冷饮，对胃不好。”
他起身从身后的货架上拿起一瓶常温的纯净水，拧开瓶盖，坐下喝了几口后，问道：“视频中确定有小白吧？”
超市老板点点头，回道：“给出去的都是恁剪辑过的视频，原版俺已经删除了。”
林勉勾起嘴角，笑道：“连环杀人犯竟然是一只狗，多有意思啊。你觉得这个创意怎样？是不是很有趣？”
超市老板没有响应林勉的热情，木然地问道：“不是只死了马志军吗？咋还有别人？”
林勉有些不满超市老板这种呆板的互动方式，失望地叹口气，索然无味地说道：“坏人还有很多。”
他摇摇头，抬起右臂，手腕一抖，自衣袖中滑出一条银色的链子，下方坠着的鱼形银锁在超市老板面前有规律地摆动着。
超市老板的眼神突然变得呆滞，迷茫。
林勉的眼神也变得格外深邃，他紧盯着超市老板的眼睛，声音低沉有力地道：“一分钟后，你电脑的插线板会因为老化而起火燃烧。火势被你扑灭，但机箱和里面的硬盘都已损坏，无法修复。”
超市老板一拍大腿，脸上现出心疼的表情，恼怒地道：“是，俺电脑被烧坏…硬盘里珍藏的小电影视频都烧没了！”
林勉一愣，赶紧加快晃动银锁的频率，继续道：“过去处理下，确保你醒来后，看到的是烧坏的机箱。”
超市老板梦游般地起身，走到收银台，把插座的插头拔下，又将机箱搬离柜台，反复挣扎几次，才给插座和机箱倒上半瓶备好的汽油，弯腰用打火机引燃。
火焰瞬间腾起，插座在高温下迅速变形，电脑机箱上的亚克力板也随之融化。飘起的浓烟给天花板熏染上一片焦黄的烟痕。
直到烧了十多分钟，机箱已被烧到严重变形后，超市老板才抓起灭火器，将本就不大的火势扑灭，肉疼地拆开机箱盖，看到焦黑的硬盘后，攥紧拳头，仰面发出一声痛心的哀嚎。
一旁监督的林勉急忙将银锁在超市老板面前晃悠几下，低声道：“当我走出超市大门一百米后，你会彻底醒来，忘记关于我和小白的记忆。然后用你藏起来的私房钱，再去买台新的电脑。”
超市老板顺从地点点头，喃喃道：“俺会忘记恁跟小白。”
林勉从衣兜中掏出一叠现金，草草塞到收银台后的酒架上，再戴上口罩和兜帽，推开门，带着小白快步离开超市。
待林勉走远后，超市老板呆滞的双眼才恢复清明，看到烧毁的机箱后，将灭火器往收银台上一放，嚎哭道：“啊，俺的电脑啊！”
喊完后，又觉得心中怪怪的，好像也没有那么悲伤。
他走到酒架前，从一瓶酒后摸出一卷厚厚的钞票，得意地道：“果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俺把私房钱放到这儿，谁都莫有发现。电脑烧就烧，趁媳妇儿不在家，能换台新的。”
有了钱，心中顿时踏实不少，他推开店门，让室内的烟雾慢慢消散，又返身走到餐桌旁，看到吃得干干净净的饭碗后，又是一愣，自言自语道：
“俺咋刚吃过饭，还感觉饿？又不待客，还买真多菜，幸好媳妇儿没看到，要不又得挨顿骂。”
说完，有些嫌弃地将空碗收走，换副干净碗筷，盛上饭，美美地开始吃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