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伊格之手

一场场战斗过去，无论精彩或者平平无奇，到了尾声，观众们的热情已经耗光，安静地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只有那些带着同伴的学徒，才会偶尔传出几句窃窃私语。

奥兰多表情一成不变的冰冷，腰杆挺直，即使是坐着椅子，也跟马背上的骑士一样。在她身边，坐着一个英俊的金发少年，正在用抑扬顿挫且富有磁性的音调，评价那些出色选手的优缺点。令人如沐春风的淡淡笑意，能迷倒一大片女孩儿。

然而在安德森看来，身旁坐着的，不是一个女孩，而是一坨硬邦邦的冰块。以往那些讨好女人的技巧，在奥兰多身上仿佛失灵了一般，全然没有用处。他已经尽力寻找奥兰多喜欢的话题，如果这样还不够，再也没有谁能打动她。

直到某个学徒上场，奥兰多的眼神露出饶有趣味的色彩，尽管只有一点点，但最接近她的安德森，可以很清楚的肯定这一点。

“他是谁？”安德森开始时漫不经心，现在却不得不重视。他仔细看着决斗场上的学徒，辨认出身份之后，脑袋里噌的冒出一股无名之火。

“伊格！这小子是怎么跟奥兰多认识的？噢，我记起来了，他们同在一个导师名下。他究竟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居然能让奥兰多这个女人提起兴趣。”安德森默默思量，刚才那股火很快熄灭。伊格仍然不是与他同级的对手，甚至没有放在眼里的必要。

“如果我没记错，那位是你的同学，是叫做伊格吧？”安德森对着奥兰多说道，“说实话，变异学的第一轮比赛我也看了，那时你坐在等候席……抱歉，扯远了。伊格居然将‘心灵术士’的精神攻击反击回去，完全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不过，我觉得伊格的本事也到此为止了，既不移植假肢，也没有继承的血脉，花费大量时间构筑灵魂屏障的做法，得不偿失。”

安德森惋惜地摇摇头。

沉默片刻，没有等到奥兰多的回答。这种冷漠的态度令安德森愤怒无比，可他不能向奥兰多发泄，于是心里恨恨道：“伊格，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伊格听不到他的话，更想不到站在场上，无缘无故地招致了一段怨恨。

站在他对面的，应该是一名移植专精学徒，叫做杰恩。尽管都是假肢，但很容易辨认出来，非移植与移植专精的区别。

因为移植专精的知识，涉及到改造、强化假肢。而其他专精并不重视，对他们而言，只当假肢是暂时获取力量的手段，最终还是要回归原来的道路。

假肢会陪伴移植专精学徒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在选择上，他们会更在意假肢的品质，方便以后的改造强化。

伊格能认识到对方假肢的厉害，却不清楚究竟有什么作用。他不像杰菲尔，对这方面有深入的了解。

裁判一声令下，比赛开始。

对方没有解开全部封印，只裸露出手掌，骨骼粗大分明，稀疏的毛发，白与淡青两种颜色交汇，猫科动物般的爪子，长而锋锐。

屈膝，轻轻一跳，杰恩宛如狂奔的野狼，以极快的速度逼近。他的攻击不像一般学徒，只借助假肢的力量，而是有过专门的训练，更高的体质带来了身体力量、敏捷的全面提升。

伊格的伴生虫只提升精神力，也没有其他锻炼体质的手段，远远逊色于对手。凭他那点可怜的体质，一旦被近身，毫无反击之力。

“他怎么不动，是不是被吓住了？”观众席上的安德森疑惑道，“不过也对，对面的学徒体质很高，至少在18点以上。而伊格的体质最多13，也就比普通人高出一些。”

“一无所长，他在搞什么，难道他以为一个灵魂屏障，就能应付全部比赛了吗？还是说，只要侥幸赢上一局就够了？可是很少有人精通精神系……”

奥兰多打断道：“安德森，我自己有眼睛，不需要你在一边讲个不停。”

安德森摊开手，“瞧你说的，我只是发表自己的看法。当然，比赛的结果又不是我决定的，如果伊格有实力赢下比赛，我无话可说。”

他才不相信伊格有什么实力。伊格最出彩的地方，只有在理论知识方面。这种东西在之前也许还有一点用处，然而情况变了，已经没有人会在意你在纸上写了什么，击败多少个对手，才是评判实力的标准。

就在他说话期间，伊格已经在脑海中构造出法术模型。

“哇瑟！”念出简短的咒语，由精神力组成的法术模型与外界产生了冥冥的联系。手掌绽放光芒，如同漏斗般，疯狂摄取游离的元素粒子，凝聚成一团不规则的水。然后一阵蠕动，变成三只湛蓝色的水箭矢。

伊格挥手，一根水箭激射而出，其他的紧随其后，前后连成一条直线。

“太慢了。”杰恩心道，冲刺的身影一顿，脚踩在坚硬的岩石地面上，竟然摩擦出一阵粉尘，可见力道有多大。水箭几乎是擦着脸皮而过，他的眼睛眨也不眨，再次前冲，如同猛兽般扑上去。

伊格的神情却依然保持着冷静，全然不符合失利的形象。

杰恩顿时感到不妙，突然想起来水箭术的优异于同阶法术的特性，追踪。

他接下来的动作，完全展现了战斗的天赋与才华。没有丝毫犹豫，他知道对方体质不如自己，于是脚步不仅没有停下来，反而进一步提速，冲近敌人身前。特殊的动态视力双眼，甚至能捕捉到伊格那细微变化的惊愕表情，还没全部展现出来。杰恩在奔跑中一跃而起，身体在空中蜷缩，一个漂亮的后空翻，稳稳落地。一系列高难度的动作的完成，成就感填满了他的内心，嘴角自然而然地露出一抹得意微笑。

尽管水箭术的威力在同阶中不算最大，但若是击中胸膛，冲击力也能让内脏产生位移。连他高额的体质都无法完全抵消，更别说那个瘦弱的菜鸡。然而他转过身，却看到了错愕的一幕。伊格承受了水箭术的正面伤害，代价竟然只有胸前的衣襟被打湿，反差如此巨大的一幕，显得他刚才的潇洒表演好像马戏团的小丑。

“这能算水箭术？水球术还差不多！”杰恩在心中呐喊，觉得自己受到了戏耍。

作为正统魔法学徒的安德森也感到不可思议，“他……他究竟在做什么，这是水箭术吗？简直可笑！”

在奥兰多印象里，伊格一直是个聪颖好学的同学，深得摩律加巫师器重。理所当然的，她认为伊格在战斗方面同样出色。但就现在的情况而言，她第一次对伊格失去了信心。

然而场上的情况再一次出乎所有人预料。一只半透明的大手悄无声息出现，一把抓住杰恩，举在半空。

“该死，这是什么东西！”杰恩被束缚住手臂，扭动身体疯狂挣脱，大手却纹丝不动。

“法师之手！怎么可能？”安德森一脸不可置信，几乎惊讶地要跳起来。没有人不认识法师之手这个学徒级别的戏法，可在安德森印象里，法师之手不是一个脆弱的精神力凝聚体，仅能移动五磅重的小物品而已吗？

伊格放出来的，的的确确是法师之手。他只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得到了来自摩律加灵感，加以模仿和改动罢了。

法师之手虽然有手的形状，力气却极其有限，只能用来移动轻重量的小物体。但在魔血心脏的实验中，摩律加单用法师之手，就乖乖制服了这个狂暴的魔兽器官。要知道魔兽器官的韧性极高，区区一个法师之手绝对无法控制，更别说将吸收的魔血全部挤压出来。

摩律加却做到了。也正是这一次，令伊格心里的震惊无以复加。他把这个特殊的法师之手深深刻在脑海中，苦苦想了一个夜晚，仍然无法知道其中的奥秘。

第二天，他顶着深深的黑眼圈，冒昧去请教导师。也许是伊格的出色表现，摩律加很慷慨，告诉了他关于法师之手的秘密。摩律加只说了两个词：模型、模拟。

这两个词却如同吨量的重磅炸弹，在伊格的脑袋里爆开，在干涸破败的土壤中，思绪的源泉喷涌而出。

戏法也是法术。

伊格翻阅了大量人体知识，明白手掌的握力来自于手臂的肌肉群，由结缔组织的牵扯传导这股力量。于是他简化了握力的动能结构，在法师之手上，设置了一个个对应手臂关节的节点，然后用魔法导路链接，组成一个法师之手的模型。但这还不够，肌肉群的模拟需要无数密密麻麻的小节点，伊格需要耗费无数心里才能完成。他做出了与动能结构一样的决定，简化。舍弃肌肉群的构建，转而通过魔法导路的频率变化，模拟出产生握力的动能。

这个探索的过程相当困难。合适的频率并不是一定能找到，伊格要做的不只是寻找，甚至它根本就不存在。经过多次失败，伊格感到无比沮丧，并且放弃了创造新的法师之手的想法。

自从接触到水箭术，伊格才知道之前的错误在哪里。魔法的奥秘，在于“撬动”，法术模型最重要的一环，同样是重重叠加的撬动结构，把原本需要数十上百倍精神力才能产生共鸣的元素粒子，轻松变成巫师手中的力量。

精神力既然可以撬动元素粒子，为什么不能撬动同样的力量？伊格为自己的奇思妙想感到不可思议，但他就是这样做，并且成功了。他将节点当做精神力的存储空间，用以法术模型的杠杆结构，一层层撬动，最终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也就是眼前的法师之手，属于伊格的法师之手，他称之为伊格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