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动物:我们为何如此思考、如此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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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性、浪漫和爱情

第1章 日渐成熟的达尔文

我几乎忘了英国女士的模样,但记得她们如天使般的美好与善良。

——英国皇家海军“小猎犬”号上的来信(1835)1

在19世纪的英格兰,男孩在成长过程中通常不会被鼓励探寻性兴奋,甚至连那些导致他们产生性探索欲望的事情也得不到支持。维多利亚时期的医生威廉·阿克顿(William Acton)在其著作《生殖器官的功能与疾病》(The Functions and Disorders of the Reproductive Organs)中曾发出警告,不要放任男孩们接触“经典”文学作品。他写道:“他们只在书中看到了性的享受,却对性放纵导致的危害一无所知。他们不会想到,当性的欲火被点燃后,自己要付出巨大的精力和意志才能掌控它,否则他们就要像大多数小伙子一样走向沉沦。男人们必定要为自己还是男孩时犯下的错误买单,即便有人侥幸逃脱,还有十倍的人会落入陷阱。而性行为的非正常替代品又会带来极其可怕的风险,总之,在性方面纵容自己,长此以往,难以迷途知返,结果只能是过早死亡或自我毁灭。”2

阿克顿的著作出版于1857年,彼时正是维多利亚时代中叶,因此他的著作也浸透着那个时代的道德腔调。不过,早在维多利亚女王登基的1837年,甚至在更早之前的1830年维多利亚时代是1837—1901年,即维多利亚女王统治的时期,也有人认为更宽泛的维多利亚时代起始于1830年乔治四世去世,并一直延续到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译者注,社会中就已弥漫着性压抑的氛围。确实,18世纪和19世纪之交时福音派运动风头正劲福音派是基督新教的派别之一,最早产生于16世纪的宗教改革时期,18世纪初开始在英国社会产生较大影响,它强调正统教义和《圣经》权威,提倡个人敬虔和自制。——译者注,正好滋养了这种崇尚禁欲的新道德。3正如G.M.扬(G.M.Young)在《一个时代的肖像》(Portrait of an Age)中所言:一个在1810年(达尔文出生后一年)出生的英格兰男孩“会发现自己每时每刻都被福音派的清规戒律所管制与鞭策,这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受到抑制的不仅仅是性,还包括更普遍的欲望,自我放纵遭遇全面警戒。就像扬在书中所写到的,这个男孩会了解到“世界是邪恶的,一个词,一个动作,一幅画或者一部小说,都可能在他纯洁的内心中埋下堕落的种子……”4另一位生活在维多利亚时代的学者则直言“生活就是不停地战斗——既要抵御住诱惑,又要征服欲念”,“煞费苦心的自律训练可以为个人形成良好习性打下基础,同时有助于获得自制力”。5

比达尔文小3岁的塞缪尔·斯迈尔斯在《自己拯救自己》中也表达了同样的观点。这本书的巨大成功可以说明,福音派思想已跨越其源头——卫理公会派的藩篱,传播范围覆盖到了圣公会信徒、一神论派教徒甚至不可知论者卫理公会派是约翰·卫斯理于18世纪初创立的新教教派,推崇心灵与道德重整,是英国18世纪宗教复兴运动的重要组织力量;圣公会,即“主教制教会”,是新教三个原始宗派之一,也是英国国教;一神论派认为上帝只有一位,否认圣父、圣子和圣灵三位一体;不可知论认为世界本身是无法认识的,在信仰问题上,既对宗教神学教条表示怀疑,又拒绝无神论。——译者注6达尔文家族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出生于崇奉一神论派的家庭中(达尔文的父亲是一个稳重的自由思想者),达尔文却汲取了那个时代典型的清教徒式戒律观。他担负的良心重担及奉行的严苛行为准则,显然证明了这一点。在放弃宗教信仰很久之后,达尔文曾写道:“我们所能企及的最高道德文化境界是,意识到自己应该控制自己的思想,‘即使在内心最深处,也不再去回想那些过去曾愉悦我们的罪恶’[丁尼生丁尼生是英国维多利亚时代最受欢迎、最具个人风格的诗人之一。——译者注语]。那些能使我们内心适应恶行的事物,往往可以轻松达成所愿。正如马可·奥勒留马可·奥勒留,罗马帝国的伟大皇帝,五贤帝时代最后一位皇帝,也是著名的帝王哲学家,他的《沉思录》是西方历史上的伟大名著。——译者注很久之前所说,‘你惯常的思想会成为你心灵的品格,因为灵魂是由思想来染色的’。”7

因此,虽然达尔文在青年期甚至整个一生都算不上完全循规蹈矩,但在某些方面他的身上又确实投射了那个时代的典型特征:他背负着巨大的道德压力。在他生活的世界,有关对错的问题随处可见。更重要的是,这些问题并不是“问题”,它们好像都有标准答案——尽管答案有时会让人难以承受。总之,这个世界与我们的世界明显不同,达尔文则为创造那个不同书写了重要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