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商州赋税
“庶民百姓缴不起税，无外乎收成不好；或者当地存在贪墨，那些贪官把要缴纳朝廷的稻米给贪了！”李世民冷冷说道。
“所以在商州这件事上，咱先免了商州庶民百姓今年的赋税；然后让吏部侍郎萧瑀亲自下去查，查出谁贪墨，立刻革职查办！”
说到贪官，李世民顿时咬牙切齿。
他平生最恨腐败！
李泰不置可否，淡声道：“收成不好或有可能，贪墨也许存在，但这两点都不是商州缴不起赋税的真正原因。”
“嗯？”
李世民听李泰话里有话，皱眉道：“你知道商州的情况？”
事关“商州赋税”背后可能存在的内幕，李世民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过来。
他现在似乎忘记自己的处境。
对李泰的敌意也淡了许多。
“商州顽疾的根源是勋贵！”
李泰没有卖关子，直接给出答案。
“当年跟随父皇起兵的人，现在都成了功臣。”
“父皇为了嘉奖他们，封公封侯，并且免除他们的一应赋税。而他们回到家乡后，仗着战功和特权，大肆敛财，欺压庶民百姓。”
“因为勋贵不需缴纳田税，他们便以各种理由侵吞庶民百姓良田。哄骗也好，强买也罢，总之用各种手段逼着庶民百姓放弃土地，成为佃农为他们种地。”
“佃农忙碌一年下来，也只能从勋贵老爷手中讨一点米粮，勉强饿不死。”
“不，还是有不少庶民百姓饿死了！”
“而朝廷这边要收税，商州的庶民百姓几乎全都没有田地，勋贵们又不需要缴纳田税，朝廷又怎么可能收到税呢？”
李泰看着李世民的眼睛，认真问道：“父皇，商州的勋贵都是你封的，给了他们特权，却不管束他们，任由这些人鱼肉乡里。”
李世民完全傻了：“竟然是这样？”
商州年年交不上税，庶民百姓“收成不好”的真正原因，竟然是勋贵不法，大肆吞并土地，鱼肉庶民百姓！
最后，还让他这个皇帝来背锅！
李世民眼中立刻涌出杀意。
李泰见李世民眼中有杀意，笑着调侃：“父皇莫要动怒，你现在还在儿臣手中，可去不了商州，杀那些勋贵。”
李世民闻言，又气的想吐血。
以前他咋就没发现，这个嫡次子说话如此阴损？
“李泰，你现在就嘚瑟，你冒犯咱的每一桩、每一件，你父皇都记着。”
李世民点着手指，冷笑：“等咱脱困的那一天，饶不了你。”
李泰轻笑，不为所动：“父皇，咱们回到正题。”
“父皇掌管着金吾卫，督察御史，各地还有提刑都护司，却不能发现商州勋贵不法之事。”
“这么多年被蒙在鼓里。”
“父皇，你现在还觉得，自己懂理政吗？”
李世民一时语滞。
他现在真不好意思，说自己懂理政。
懂理政，能让商州烂成这样？
李泰依旧追问：“父皇清楚商州是勋贵武臣集聚之地，却派吏部侍郎萧瑀去查贪墨的事。”
“萧瑀查的出来吗？”
“他只是贞观十五年的秀才，然后授官，一路做到吏部侍郎。以他的根基，比得过和父皇一起打天下的武将勋贵？”
“就算萧瑀查出来，他敢将一切上报吗？说不定父皇为了顾全局面，把他给斩了呢！”
“父皇在这个事上用人不当，所以儿臣觉得父皇理政，太过粗疏。”
李泰论证有理有据。
李世民老脸有些挂不住，反驳道：“咱就算粗疏了点，也不至于像你说的，一窍不通吧？”
听到这个，李泰笑了。
就怕你不问。
“父皇，那儿臣再问你，你毛笔一挥，便免去了商州府今年的赋税。”
“天下十三都护府，一百六十三府，父皇减税的地方应该不少吧？”
李世民对于国事记得清楚，顺口答道：“这两年闹天灾，地里收成都不好，咱也就免了天下一半多的田税吧。”
一半多！
李泰心中苦笑。
根据郭子仪这些日子的调查，大唐十三都护府这两年的灾情，并没有那么严重。
免去一半还多的田税，这其中必然存在着欺瞒、谎报和腐败。
李世民理政虽然殚精竭虑，但他到底只是一个人。
下面一些奸猾官吏利用皇帝一心为民的心态，谎报灾情，以求税收减免；然后对庶民百姓照常征税，把差额部分中饱私囊……
这种操作，再常见不过。
“父皇免去这么多税，国库没钱了怎么办？”
李泰询问：“若是地方发生灾祸，朝廷无钱，如何赈灾？”
“日常的宫殿修葺，各府道路整修，以及架桥、水坝等等工程，从哪里支钱？”
“边镇的军饷，又从哪里来？”
李泰本以为这一连串问题，会把李世民直接问倒。
谁知李世民不以为意，笑道：“娃子，这一点你就不如父皇经验丰富。”
“咱发行了大唐飞钱，朝廷没钱，咱就印钞。”
“虽然印发飞钱，会让物价在一段时间内上涨，特别是用飞钱大量买进的粮草、石料和木材等等。但等过个几年，这些物资的价格就会降下来。”
“庶民百姓吃不饱饭那是天大的事，该减税必须减税！而朝廷财政嘛，通过发行飞钱，支撑几十年没有问题。”
李世民自信满满：“这几十年，朝廷会大力鼓励庶民百姓开开荒地，地越种越多，粮食也就逐年变多。等庶民百姓都能吃饱饭，咱再收足额的税，财政问题也就解决了。”
李泰听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多么朴实的观点啊！
李世民农民出身，理政的重心便也放在种地上面。
他认为只要庶民百姓安分，多种地，能吃饱饭；然后天子攥紧权利，朝廷打贪官，国家便会长治久安。
至于飞钱的滥发，除了直接造成物价上涨，还会间接导致很多社会问题，李世民由于时代局限，显然还认识不到这些。
不过该怼还是要怼！
不怼的李世民没脾气，怎么显出自己的理政才能？
怎么能让李世民心甘情愿禅让？
李泰当即大笑：“父皇，你这没钱就印钞的法子，真是要笑死儿臣！”
“你当真以为大量增发飞钱只是让物价上涨，过几年就会回落？”
“飞钱现在是什么状况，父皇不知道吗？”
“庶民百姓宁愿用铜币，也不愿用大唐飞钱，父皇还以为，飞钱能再撑国库几十年？”
李泰不住摇头：“父皇如此天真，简单化思维理政，而不顾全盘，致使天下承平二十三年，依然如立国之初一样贫弱。所以儿臣以为，父皇治天下，实在一窍不通！”
“你这逆子！”
李世民怒道，“怎么和咱说话的，你……你怎知理政之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