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接赤旗，至复兴

十二月十三日南京，上午九点五十五分。

沐煦身着黑色大衣，脚穿黑色马丁靴，左胸处佩戴着一枚团徽，低头，庄严肃穆地站在学校广场中央处。

今天，是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日。

沐煦隐匿在人群中，轻轻偏了偏头，双目无神地看了一会儿脚尖，又把头给偏了回来，顺便还拢了拢自己的大衣。

今天的南京格外地冷，寒风凛冽，冷风像刀子似的一阵一阵地刮打在沐煦脸上，台上那慷慨激昂的朗诵声里都夹杂着“嗖嗖——”的风声。

整场悼念活动，沐煦一直听不太清他们在说什么，有时微微踮起脚尖想看看前方的场景时，入目也皆是黑色。

沐煦撇了撇嘴，缩着脖子，打了个哆嗦。

不一会儿，前方也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嗡嗡的音响声音蓦然停了下来，周围一瞬间变得异常安静。

“咚咚咚——”

沐煦甚至都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呜——”

正当沐煦不知所措时，一声鸣笛猛地响起，冷风像是应着这声鸣笛似的再次击打了过来，沐煦没有站稳，往后踉跄了半步，鼻子一酸，喉咙一紧，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起了转，沐煦赶紧闭上了眼睛。

“救……救命啊……”

“救救……救救我们……”

沐煦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那，耳边突然传来了几声断断续续的求救声，她吓得睁开了眼睛，可眼前却是一片漆黑，那本来只是似有似无的呼救声开始变得愈加清晰，渐渐地，里面又夹杂着些许孩童的哭泣声，恶劣的咒骂声，卑微的求饶声……种种声音让沐煦眼前的画面也逐渐显现了出来——

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沐煦瞳孔放大，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

惨叫声、求救声、祈求声、咒骂声，声声泣血。

路边的花花草草也早已浸泡在那红得发黑的血液之中，一条条血痕一直蔓延，穿过侵略者的脚印，穿过一具具尸体。

沐煦突然感觉到了一阵难以言表的窒息感，她不自觉地用右手紧紧地攥着心脏处的衣服，一下一下地浅浅捶打，双肩不由自主地颤抖，眼泪源源不断地在脸颊上滑落。

疼，好疼。

“妈妈……”

一个稚嫩的带着哭腔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只见不远处那满街的尸海里面竟然缓缓爬出了一个大致三四岁的小孩，小孩灰头土脸，衣衫褴褛，脸上胳膊上甚至还有丝丝血迹，手里紧紧攥着一点红色的布料，战战兢兢地边爬边喊着“妈妈”。

沐煦心“咯噔”一声。

那小孩从尸海里爬出来之后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嘴里一直嘟囔着“妈妈，妈妈”，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步履艰难地一点一点往前走，越走越离开他曾经相对安全的地方，越走越……

沐煦急地想发声，她想让那孩子回去，回去躲起来，好好地躲起来，好好地活下去，可她嘴巴无数次张张合合却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甚至都想冲上前去把小孩抱到相对安全的位置，可她没走几步，就被一道隐形的墙壁给挡了回来，沐煦心急如焚，她奋力地敲打墙壁，奋力地呐喊，可……

“不要！”

沐煦瞪大眼睛，她看到那小孩身后缓步走来一个侵略者，她看到那侵略者缓缓拿出他的刺刀，她看到那刺刀丝毫没有顾及小孩幼小的身体与年纪，就那么硬生生地刺进了进去，刺进了他的心脏。

疼，好疼啊。

沐煦的窒息感又增强了，她奋力地敲打面前那堵无形的墙，眼泪像开了水闸的水龙头一样未曾停止。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沐煦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净了，她沿着那堵无形的墙缓缓地跌坐在了地上，恍惚间看向自己的双手，似乎上面也有道道血迹。

猝不及防地眼前又是一黑，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场景渐渐远去，沐煦眨眼间看到自己前方出现了一点点光亮，她扶着那堵无形的墙艰难地站了起来，不由自主地跌跌撞撞着朝那一丝丝光走去。

何其有幸。

立大志，爱国爱民；明大德，锤炼铸魂；成大才，开拓进取；担大任，负重前行。

沐煦从来没有哪一个时间段这么理解“负重前行”这四个字，也从来没有哪一个时间段这么具有时代使命感。

青年，要书写自己时代的人生华章，我们，也该接过前辈手里的赤旗，直至复兴。

“沐煦，沐煦，你怎么了？”

眼前那个“她”转眼间又消失不见，沐煦在行走过程中听见了一声声好友安乐呼喊她的声音，紧接着，她眼前的种种画面开始消失，身后像是有什么在强力吸着她一样，她感觉自己重心突然不稳，眼前再次一黑，整个人又没了知觉。

当沐煦再次睁开眼，看见的就是安乐一脸焦急的神态，见沐煦一副懵懵懂懂的状态，没忍住脾气拍了一下沐煦的肩膀：“你怎么了你？”

沐煦回过神来，看着自己还身处学校广场中央，只不过不同的是，周围除了安乐早已没了其他人，沐煦缓缓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低下头愣愣地看着自己白净的手掌，鼻子一酸眼泪又在眼眶打起了转。

沐煦吸了吸鼻子，她突然好想好想晒晒太阳啊。

……

“沐煦，你今天早上到底怎么了呀？”

“没事，就是觉得我们也该负重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