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古代“华夷天下”观念与越南文化自尊的内外二元结构
在“华夷天下”观念中,古代越南文化多被中华文化所“俯视”。如越南史籍《大越史记全书》记载:“宋太平兴国五年(980年)八月,宋帝下诏出师来侵。遣卢多逊赉书告曰:‘夫中夏之于蛮貊,犹人之有四肢也。……尔(指越南)民飞跃野人也,我有车马;尔民鼻饮,我有酒食;用革俗也。尔民断发,我有衣冠;尔民鸟言,我有诗书,将教尔礼也。’”《宋太平兴国五年征交趾不利田锡上疏云》可以印证《大越史记全书》的相关记载。宋代朝廷对越文化轻视,但却为蒙古所灭,而蒙古元朝三征安南却不胜,反而极大地提升了民族文化自信。考察前文提及的陈朝大儒张汉超当时所作《白藤江赋》也可窥一斑。
古代越南文化存在着令学界忽视的内外二元结构。以明代为例,永乐年间,越南又曾隶属明朝20年,后黎利领兵反抗明朝统治,明朝遂放弃越南。一方面,对明朝,黎利“称降”,其《请降书》曰:
僕闻生太平之世,人莫不得其所。遇圣明之时,人莫不遂其生。今僕生长明时,遭逢盛世而尝有失所之叹,何哉?往因乡人知县杜富与僕有隙。彼赂参政梁汝笏谓僕欺慢上司,恃疆跋扈,若不图之,必生后患。汝笏乃告管兵官及内官马骐无故发官兵来侵僕众,不问老幼并为斩馘,擒俘,族党俱亡,妻儿离散,发掘祖父坟墓,骸骨暴露。僕无所控诉,进退惟难。乃遣亲人奉书诣上司谢罪。使者再三皆被杀戮,曾不见放回。僕无计所出,于是奔亡逃匿。偷生岁月以待上司之察情。糊口山林已经六岁,日食两饭未曾一饱。然精卫无辞填海之劳,酷冤不顾死生之报。因率其众以袭杜富之家乡,虏彼宗亲之里巷,庶得掳其宿愤耳,非敢有他志也。今闻总兵官大德浹人,余恩及物,以邓禹谕敌之心为心,以黄霸化民之政为政,诚僕改过自新之日也。虔差从兄黎运等奉书敬诣辕门陈冤哀吁,伏祈祷赦既往之愆,许以自新之路。倘垂宽宥,乃乾坤再造之力也。
但阮廌所撰《平吴大诰》又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越南文化自尊心的另一面:
……其云南兵为我军所扼于梨花,自恫疑虚喝而先以破腑;其沐晟众闻柳升为我军所败于芹站,遂躏藉奔溃而仅得脱身。冷沟之血杵漂,江水为之呜咽;丹舍之尸山积,野草为之殷红。两路救兵既不旋踵而俱败,各城穷寇亦将解甲以出降。贼首成擒,彼既掉饿虎乞怜之尾;神武不杀,予亦体上帝孝生之心。参将方政,内官马骐,先给舰五百馀艘,既渡海而犹且魂飞魄散;总兵王通,参政马瑛,又给马数千馀匹,已还国而益自股栗心惊。彼既畏死贪生,而修好有诚……。
降至明朝末年,中国封建王朝仍对越南以“南荒”、“夷”称呼。如《大越史记全书》记载:明永历元年(1647年)夏,五月……明使行颁礼封,宣制文曰:
朕惟帝王之兴,务先柔远,春秋之义,独奖尊王,昔我皇祖,疆理天下,海隅日出,尽入版图,惟尔安南,独承声教,礼乐衣冠,渐为风俗,其食国家之恩者百世,贻子孙之庆者数传……念要荒亦吾赤子,锡社分藩,所谓柔远以德……朕惟汉家铜柱之封,永绥南服,夏后涂山之会,再见中原,钦哉。
《大越史记全书》又载:明永历五年(1651年)冬,十月,明差官捧敕印来,封清王为副国王,其文曰:
朕惟祖宗肇有区夏,声教诞敷,礼信外藩,以广国家屏翰。尔安南王黎氏,介在南服,世奉车书,戴德怀忠,钦承靡替,原其所致,则惟辅国政郑梉乃祖乃父,后先同德,匡持翼赞之功,载在译传,夙昭国盟,传至尔梉,功名盛著,夷属倾心。
降至清代,越南击退孙士毅带领的清军后,民族文化的自信心更加树立起来,且认为清朝并非汉风正统,越南体制官服仍保留明代体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