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只包括少数几件平常的事项,但却包括对平常的事项不平常的议论。
玳波萝阿姨的主人走开了以后,玳波萝阿姨站在那儿,一声不响,专等着看白蕊姞小姐的眼色行事。因为刚才她主人当面的时候说的那些话,这位审慎谨饬的女管家是一点儿也不据以为凭的,这由于她屡见不鲜,知道这位小姐在她哥哥背后所表现的思想感情,和在她哥哥面前所表现的,往往大相径庭。不过,白蕊姞小姐并没叫她在这种疑难不决的情况下继续待很久;因为,她把睡在玳波萝阿姨膝上的婴儿细心好好地看了一会儿之后,这位好心眼儿的小姐就按捺不住,不由得捧着他痛亲起来,同时嘴里还喊,这婴儿这样好看,这样娇憨,她真爱得不知道怎么才好。玳波萝阿姨一见这样,马上就把孩子又使劲地搂,又使劲地吻,她那种狂欢大喜的样子,只有一个明哲干练、深通人道的妇人,在四十五岁的年纪,碰到一个年轻力壮的新郎,才能有时激发出来。只听她尖声叫道,“哎呀,你这个招人爱的小东西哟!你这个招人爱、叫人疼、香喷喷、胖乎乎的小宝贝儿哟!我敢起誓,我从来还没见过这样俊、这样好的小子咧!”
这种喊声一直不停,等到白蕊姞小姐发了话才行中断;因为现在那位小姐要办她哥哥交给她的这份差事,所以吩咐,把孩子应用的东西,都准备齐全,分派了宅内一个很好的房间作育婴室。她分派的事物,都是极为丰富、尽量充裕的;如果这孩子是她自己生的,她也不能比这个更过。不过,既是所有对于私生孩子的慈善,都被贬为不合宗教,那满腹道德的读者也许要认为,她对一个出身下流的小杂种儿这样铺张,很不应该。为了避免这种严于斧钺的一字之贬,我们认为,应该把白蕊姞小姐结束全部行动的话叙说一下:她说,既然这是她哥哥很古怪的脾气,一心要抱养这个小杂种儿,那她觉得,她就得把这个小小的少爷不辞劳累地尽心调护。论到她自己,她不能不认为,抱养这孩子,就是鼓励人做坏事;但是她是知道男人们的倔强脾气的,只要他们高兴做什么,那就不管怎么滑稽荒谬,你都没法儿反对。
每逢遇到她得顺从她哥哥的意之所在而行动的时候,她都要发一番这类性质的感慨,这是以前已经提过了的。一点儿不错,要把顺从这种贤惠的价值更提高,那就莫过于在顺从的同时表明一下,说她分明知道,她得顺从的那种心意是愚蠢悖谬、不合情理的。不声不响的服从里面,并不含有服从者的意志受到强迫的意思,因此继续服从也许很容易,而且不用费任何事,就可以办到。但是一位太太,一位子女,一位亲戚,或者一位朋友,要是替我们做了一件我们心之所欲的事,而嘟嘟囔囔,一百个不愿意,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替我们做了并不高兴,更不满意,那显然表明,他们遭遇了困难,因而一定要使我们更加特别地感激他们。
既然这是深奥的现象之一,很少的读者能不依赖他人,自己就能体会到,所以我认为,我在这儿应该帮助他们一下。不过读者却不要指望,在我写这部书的过程中,我能常给或者总是给这种帮助,除非遇到现在这样的例子;因为在这个例子里,只碰到有我们这班作者所禀赋的灵感,才能使我们发现这种现象,一切别的无论什么,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