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康卡近乡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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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罗庆采市集

看见过像他这样的小伙子么!

这可是世间少有的。

他喝烧酒像喝麦芽酒似的一饮而尽。

——柯特利亚列夫斯基:《埃涅阿斯纪》[7]

“那么,老乡,你看我们的小麦卖不上价钱么?”一个穿条纹麻布油渍狼藉的灯笼裤,好像从大市镇来的买卖人模样的人,对另外一个穿深蓝色打补丁的罩褂,额上有一个大肉瘤的人说。

“还用说吗!只要卖得掉一升,我就情愿用绳子把自己吊在这棵树上,像圣诞节前吊在屋檐下的腊肠。”

“你想骗谁?运货来的,除了咱们俩,再没有第三家了,”穿条纹麻布灯笼裤的人反驳道——“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吧,”老大爷没有把两个批发商人说的话放过一句,在心里嘀咕着:“我藏着有十口袋哪。”

“是这么一回事:要是什么地方出了鬼,那么,你想做买卖赚钱,就跟从饥饿的大俄罗斯人手里得到好处一样的困难。”额上有一个肉瘤的人意味深长地说。

“什么鬼不鬼的!”穿条纹麻布灯笼裤的人接碴儿说下去。

“你听见人家说什么没有?”额上有一个肉瘤的人继续说,阴沉的眼睛向他斜睨了一下。

“怎么样?”

“还有什么怎么样!陪审官——他活得不耐烦了,今年在地主家里喝了李子酒就别再想擦他的嘴唇了——他给市集指定了这块倒霉的地方,在这儿做买卖,管保连一粒谷子也卖不掉。瞧见那个坍塌破烂的谷仓没有,就是山脚边的那一个?”(说到这里,小妞儿的好奇的父亲挨得更近,全神贯注地谛听着。)——“在那个谷仓里,三天两头闹鬼;难怪这块地方没有一次市集不出点什么灾祸。昨儿个乡文书深夜在那儿走过,抬头一看,——天窗里钻出了个猪脸来,呼噜呼噜地直叫唤,把他吓得浑身冰凉;等着瞧吧,红褂子又要出现了。”

“什么红褂子?”

旁边这个全神贯注的听客头发直竖了起来;他恐怖地扭过脖去,却看见闺女跟一个年轻人搂抱着,诉说着喁喁的情话,把世上所有一切的褂子都满不放在心上。这副神气赶走了他的恐惧,使他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啊哈,哈,哈,老乡,我看你倒是个搂抱娘儿们的老手哪!要骗你,让鬼把我抓了去,我直到娶了亲第四天,才懂得怎么样去搂抱我那个去世的老伴儿赫韦西卡,就这还得谢谢我那个给我当傧相的兄弟,是他教了我的乖。”

年轻人立刻看出他爱人的父亲头脑不太灵活,于是就想出个花招把他拉拢过来。

“好人儿,我想你一定不认得我吧,可是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了。”

“也许认得吧。”

“名字,绰号,什么我都说得上来:你叫索洛比·契列维克。”

“对呀,索洛比·契列维克。”

“仔细再瞧瞧,不认得我么?”

“不,不认得。你可别见怪,我一辈子看够了这么多各式各样的脸,鬼才把他们全记得住!”

“可惜你就不记得戈洛普宾柯的儿子!”

“你爹是奥赫利姆么?”

“还会是谁呢?要不是他,那除非就是秃顶的爷爷[8]了。”

说完,两个人脱掉帽子,搂抱着接起吻来;可是戈洛普宾柯的儿子不多耽搁时间,决定马上向新认识的朋友进攻。

“索洛比,你瞧,我跟令嫒相爱,愿意在一块儿过一辈子啦。”

“怎么着,帕拉斯卡,”契列维克笑着对闺女说,“也许,真的,像人家说的,你跟他……在一个槽头上吃草!怎么样?拍巴掌吧?来呀,新女婿,请我喝一杯去!”

于是爷儿三个来到了市集上一家著名的饭馆——犹太女人的布篷下面摆着一切年代各种各样的扁瓶子、细头瓶子、长颈瓶子。

“哎呀,好小子!我就喜欢这爽快劲儿!”契列维克喝得有几分醉意,看见新女婿斟了一杯足有半升的酒,眉毛也不皱一下,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然后把杯子摔得粉碎,“怎么说,帕拉斯卡?我给你找到了一位多么好的姑爷啊?瞧,瞧:他喝得多么痛快呀!……”

过后,他笑着,踉跄着,和闺女一同回去找自己的货车去了;年轻人向货摊那边走去,那儿陈列着许多贵重的物品,还可以看到从波尔塔瓦县的两个大市镇加佳集和密尔格拉得来的商人们,——他想找些镶嵌着漂亮铜饰的讲究的木制烟管,红底子绣花的手帕和帽子,买来送给老丈人和所有应该孝敬的人,做结婚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