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821 致胡适
适之先生：
前回承借我许多书，后来又得来信。书都大略看过了，现在送还，谢谢。
大稿[17]已经读讫，警辟之至，大快人心！我很希望早日印成，因为这种历史的的提示，胜于许多空理论。但白话的生长，总当以《新青年》主张以后为大关键，因为态度很平正，若夫以前文豪之偶用白话入诗文者，看起来总觉得和运用“僻典”有同等之精神也。
现在大稿亦奉还，李伯元[18]八字已钞在上方。
《七侠五义》的原本为《三侠五义》，[19]在北京容易得，最初似乎是木聚珍板[20]，一共四套廿四本。问起北京人来，只知道《三侠五义》，而南方人却只见有曲园老人的改本，此老实在可谓多此一举。
《纳书楹曲谱》[21]中所摘《西游》，已经难以想见原本。《俗西游》中的《思春》，不知是甚事。《唐三藏》中的《回回》，似乎唐三藏到西夏，一回回先捣乱而后皈依，演义中无此事。只有补遗中的《西游》似乎和演义最相近，心猿意马，花果山，紧箍咒，无不有之。《揭钵》虽演义所无，但火焰山红孩儿当即由此化出。杨掌生笔记[22]中曾说演《西游》，扮女儿国王，殆当时尚演此剧，或者即今也可以觅得全曲本子的。
树人 上 八月二十一日
再《西游》中两提“无支祁”[23]一作巫枝祇，盖元时盛行此故事，作《西游》者或亦受此事影响。其根本见《太平广记》卷四六七《李汤》[24]条。
[1] 株式会社 日语：股份有限公司。
[2] 指契诃夫作《戏园归后》和《绅士的朋友》，署宫万选译，分别载于1921年12月13日和14、15日《晨报》副刊。
[3] 《西游记》 长篇小说，明代吴承恩著，一百回。作者事迹的材料，指《淮安府志》、《山阳县志》、焦循《剧说》卷五引阮葵生《茶余客话》、吴玉搢《山阳志遗》等书中有关吴承恩的材料。胡适在《西游记考证》中均曾加以引用。
[4] 《山阳志遗》 清代吴玉搢著。该书卷四中误认为吴承恩的《西游记》系根据长春真人《西游记》改写。吴山夫，即吴玉搢（1698—1773），山阳（今江苏淮安）人。
[5] 长春真人《西游记》 元初道士李志常著，二卷。记述其师长春真人邱处机应征西行晋谒元太祖并参与军务的经历。
[6] 《曲苑》 丛书。陈乃乾辑，收明、清关于戏曲的书籍十四种。
[7] 焦循（1763—1820） 字理堂，江苏甘泉（今扬州）人。清代哲学家、戏曲理论家。《剧说》，戏曲论著，六卷。摘录唐、宋以来书籍中有关戏曲的论述，并作评论。所引《茶余客话》见该书卷五。
[8] 《茶余客话》 笔记小说，清代阮葵生著。原为三十卷，作者生前未能刊印，清光绪十四年（1888）王锡祺印为二十二卷。所说《西游记》作者事，见该书卷二十一。商务印书馆版为节本，仅十二卷。
[9] 《小方壶斋丛书》 即《小方壶斋丛钞》，清代王锡祺辑刊，四集，收书三十六种。按此丛书未辑入《茶余客话》。
[10] 吴昌龄 大同（今属山西）人，元代戏曲家。著有杂剧《东坡梦》、《唐三藏西天取经》（现仅存曲词二折）等。按《西游记》杂剧作者是元末杨讷，过去多误作吴昌龄。
[11] 射阳山人 《西游记》作者吴承恩的别号。
[12] 王国维（1877—1927） 字静安，号观堂，浙江海宁人，近代学者。所著《曲录》系戏曲书目，共六卷，其中有关《西游记》的书目，大致有：《收心猿意马》、《时真人四圣锁白猿》、《二郎神锁齐天大圣》、《猛烈哪吒三变化》、《众神仙庆赏蟠桃会》等。
[13] 《射阳存稿》 即《射阳先生存稿》，吴承恩所著诗文集，共六卷。后来有北京故宫博物院印本（1930年7月）。
[14] 李邕（678—747） 字太和，江都（今属江苏）人，唐代书法家，曾任北海太守。《娑罗树碑》，见所著《李北海集》。
[15] 买得油渍云林画竹 原题《买得云林画竹上有油涴诗以澣之》，见《射阳先生存稿》卷一。云林，即倪瓒（1301—1374），别号云林居士，无锡人，元代画家。
[16] 《品花》考证之宝书 指清代杨懋建（掌生）所著《京尘杂录》，光绪丙戌（1886）仲夏上海同文书局石印。该书卷四《梦华琐簿》中记常州陈少逸撰《品花宝鉴》事颇详。《品花》，指《品花宝鉴》，长篇小说，清代陈森著，六十回。
[17] 指胡适所作论文《五十年来中国之文学》。
[18] 李伯元（1867—1907） 名宝嘉，号南亭亭长，江苏武进人，小说家。著有《官场现形记》、《文明小史》等。八字，当指《官场现形记》一书的别名“大清帝国活动写真”八个字。
[19] 《三侠五义》 清代侠义小说，共一二○回，署“石玉昆述，入迷道人编定”，1879年印行。后经俞樾（号曲园）修订，改名《七侠五义》，1889年刊行。
[20] 木聚珍板 木刻活字版。清乾隆时称活字版为聚珍版。
[21] 《纳书楹曲谱》 元明以来流传曲谱的辑录，清代叶堂编，共二十二卷。该书《外集》录《俗西游记》中《思春》一出。《续集》录《唐三藏》中《回回》一出，又录《西游记》中《撇子》、《认子》、《胖姑》、《伏虎》、《女还》、《借扇》六出。《补遗》录《西游记》中《饯行》、《定心》、《揭钵》、《女国》四出。由于该书存曲而无科白，故鲁迅读后“不知是甚事”。
[22] 杨掌生笔记 指《京尘杂录》，其卷三《丁年玉笋志》中，说道光年间陆翠香演“《西游记》女儿国王，娇痴之态，尤为擅场”。杨掌生，名懋建，字掌生，清道光年间人。作有笔记《长安看花记》、《辛酉癸甲录》、《丁年玉笋志》、《梦华琐簿》四种。光绪十二年丙戌（1886）仲夏上海同文书局石印本，订为两册，总题为《京尘杂录》。
[23] 《西游》中两提“无支祁” 《纳书楹曲谱·补遗》卷一选《西游记·定心》中说孙行者“是骊山老母亲兄弟，无支祁是他姊妹。”又《女国》中说：“巫枝祁把张僧拿在龟山上。”
[24] 《李汤》 又名《古岳渎经》，传奇，唐代李公佐作。内记“禹理水，……获淮涡水神名无支祁……形若猿猴，缩鼻高额，青躯白首，金目雪牙，颈伸百尺，力逾九象，搏击腾踔疾奔，轻利倏忽，闻视不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