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丰子恺的散文创作,无论是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的早期创作,还是三、四十年代以及晚年的创作,都是“小中能见大,弦外有余音”,郁达夫十分推崇他的散文,说:“人家只晓得他的漫画入神,殊不知他的散文,清幽玄妙,灵达处反远出他的画笔之上。”日本文学家吉川幸次郎在翻译了《缘缘堂随笔》后,说丰子恺是“现代中国最像艺术家的艺术家”,评价很高。
其实,丰子恺的散文创作,都是取材于身边那些为人们熟知到微不足道的、各种各样的人和事,但是,丰子恺对这些日常生活中所见所闻题材的体悟,别具一格,洋溢着温润的人间味,其中,有人生的感悟,有对美好的赞叹,有对虚伪的针砭,有对丑恶的批判,但是,这些不同题材的散文在丰子恺笔下,清新、睿智、温润,处处含蓄着人间情味,体现丰子恺创作思想的真善美。正如日本作家谷崎润一郎所说:“他所取的题材,原并不是什么有实用或深奥的东西,任何琐屑轻微的事物,一到他笔端,就有一种风韵,殊不可思议。”这种“风韵”,就是人间真善美,这就是丰子恺文学的力量。
丰子恺的散文题材十分开阔和广泛。有从普通小事抒发对人生的思考,写出富有人生哲理的感悟,《剪网》从大娘舅的“白相真开心,但是一想起铜钱就不开心”的感慨中,引出人世间一切东西都是相关联的人生哲学思考,“大大小小的一切事物,都被牢结在这网中”,所以只有掌握规律,才能把握、看到人世间的真相。在《缘》中,丰子恺讲述了他和弘一法师、谢颂羔之间因书而结缘的人生故事,偶然中有必然,性情相近的人,可以在偶然之间,没见面的人可以成为一辈子的朋友,原因就是有这个“缘”,丰子恺把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提到“缘”的哲学高度,落脚点又非常亲切,让人自然而然感受到一种人世间的真善美。其他如谈人生的《大帐簿》《阿难》等等,都是丰子恺独特人生思考的散文作品,让人读过以后,留下无尽的人生思考。
丰子恺的散文和他的漫画一样,儿童题材的创作,同样是丰子恺的散文作品中精品。《儿女》在一群儿女围在丰子恺身边,“九岁的阿宝,七岁的软软,五岁的瞻瞻,三岁的阿韦——到小院中的槐荫下,坐在地上吃西瓜。”凉快的晚风吹来,孩子们开始活跃起来,开始用孩子们自己的语言进行交流,表达自己的看法。丰子恺说:“天地间最健全的心眼,只是孩子们的所有物,世间事物的真相,只有孩子们能最明确、最完全地见到。我比起他们来,真的心眼已经因了世智尘劳所蒙蔽,所斫丧,是一个可怜的残废者了。”从《华瞻的日记》中的童真,可见丰子恺对儿童的欢喜,已经是到了崇拜的地步!儿童,在丰子恺艺术中视为和天上的神明与星辰,人间的艺术同等的地位。所以读丰子恺创作的儿童题材的散文,感受丰子恺笔下天真无邪,童真童趣的儿童生活,同样是一种高级的艺术享受。所以,无论是他的漫画,还是他的散文,笔下的儿童形象,始终是天真活泼,聪明真诚的。
回忆自己,回忆师友,是丰子恺散文创作的又一个题材来源。这些散文既有丰富的史料价值,也有很高的艺术价值,从中可以感受到丰子恺的成长道路上的阳光雨露。丰子恺在回忆自己崇拜的老师的散文里,也是用心用情去写前辈老师,《陋巷》讲了三次拜访马一浮先生自己心灵受到洗礼的经历,言语之间,充满了对马先生的崇敬,三次拜访,全篇却没有一个马先生的名字,这种尊敬,不是现在的人所能够理解的。李叔同是丰子恺的老师,也是丰子恺所崇敬的人,而马一浮又是李叔同所崇拜的人。夏丏尊是丰子恺在浙一师的老师,是教丰子恺写文章的人之一。所以,在丰子恺的不少散文中,用真心真情去怀念去纪念前辈老师。丰子恺这方面的散文篇章,认识价值和艺术价值,都非常高。
丰子恺是一个非常正直的人,他在故乡石门镇建造缘缘堂房子时,要求之一,就是要全体正直,东西南北,不能有半点歪扭,据说当时一面墙有点歪,丰子恺宁可增加成本,也要求拆掉重新造过。其实,丰子恺的为人,也是如此。当年抗战全面爆发,石门缘缘堂被炸毁,乡亲被杀,慈悲为怀的丰子恺对日本侵略军的暴行怒不可遏!写了《还我缘缘堂》《告缘缘堂在天之灵》等散文,把石门缘缘堂一年四季的温馨,写得神采飞扬,从而有力控诉侵略军的侵略暴行!
杭州是丰子恺的第二故乡,他三次住杭州,第一次是求学,第二次是为了儿女读书租住杭州皇亲巷等处,第三次是抗战胜利后,租住西湖边静江路85号的“湖畔小屋”,他曾经说:“我于西湖,可谓第二故乡。幼时求学于此,中年卜居于此,胜利后复无家可归,即僦居于此,先后凡十余年矣。”所以,丰子恺给杭州西湖留下不少漫画作品,也留下不少散文,如《市街形式》《湖畔夜饮》《西湖春游》《杭州写生》等等,有用对比手法对杭州的赞美,有借古喻今赞美西湖,有借怀念老师前辈,赞美西湖等等,所以,丰子恺对西湖的深厚感情,有漫画,也有散文,有情,也有义。西湖有幸!
丰子恺散文是现代文学中的一个富矿,丰子恺能够抓住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小中能见大,弦外有余音,有情趣,有思考,有哲理,让人读过之后,常常在心灵深处会心呼应。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丰子恺散文真善美的认识价值和艺术价值,越来越得到彰显,那种温润、清新、直抵心灵的文字,相信无论是那个年代的读者,都是欢迎的。
钟桂松
2022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