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允安安
“苏、苏先生！我、我是琴阿姨找来的保姆——允安安！请问您在家吗？”
苏冷念抬起头看了一眼房间门，然后又继续看手中的书，“妈妈真是爱操心……”
允安安拉紧了背包的背带，然后又敲了敲门，对着屋内喊到：“苏先生？我进来喽？”
“……”屋内没有任何回应，那也是当然，苏冷念现在并不想有人打扰他，比起多个人照顾自己，还不如自己一个人活得简简单单些。
正苏冷念翻页之时，“咔哒”一声，苏冷念停住了翻页的动作，慢慢抬起头看向房间门，轻轻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回去。”苏冷念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房间外还在寻找灯的开关的允安安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但她立马反应过来这就是苏冷念的声音，摸索着到房间门前解释到：“苏先生！我是琴阿姨请来的保姆允安安！请问有什么吩咐吗？”
“回去，我不需要保姆。”苏冷念冷漠的声音传出，允安安不禁捏紧了小拳头，然后对着房门喊到：“苏先生你吃晚餐了吗？我给你做晚餐吧！”
“不需要，出去，别让我再说一遍。”苏冷念略带阴冷的声音刺出，允安安不安地后退了几步，但她并没有离开，还把背上的背包放下了，然后打开背包从里面把手机翻找了出来。
拨通最上面的号码，对面很快便接通了：“喂？安安？你到了吗？”
允安安听到这个声音表情立马放松了，看了一眼房间门后低声说：“刚刚到达！”
“那就好……对了，跟念念相处得怎么样？”
一听到这话，允安安脸上的喜悦立马就变成了失落，语气低沉地说：“我按照您说的叫苏先生，但是他也一直说不需要我……”
“你在跟我妈通话？”苏冷念的声音从门后传出，允安安惊了一下，明明自己没开扬声器，怎么会被听到？
她下意识就要逃跑，电话里又传出声音，“念念，你别吓安安，她是你林姨的侄女，你林姨最近有点事出国了，托我照顾安安，但我也在忙，就让她在你那住几天。”
“我拒绝。”苏冷念的声音再次传出，他将手中的书放到了一旁，然后拿起床边的水杯慢慢地喝了一口。
“念念，妈知道你现在不好受，但是不一定一直都不会好起来，医生说了……”
“行了，妈，不用了，就这样吧。”苏冷念说完这句话后不管琴凉说什么他都不再回话，最后只能匆匆地跟允安安聊了几句后便挂断了电话。
允安安放轻脚步走到了苏冷念房间门前，屏住呼吸想听里面的动静，但是里面却安静得出奇，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她咽了一下口水，在心中暗暗给自己打气，然后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敲了两下门，“那个……念哥哥！我很乖的！不会打扰你，我就在这里住几天，可以吗？”
苏冷念被扰得有些烦躁了，眉头微微蹙起，他放下水杯，刚准备开口允安安的声音却再次传来。
“念哥哥，我知道打扰你不好，但是、但是我是真的没有别的去处了，为了给我治病，妈妈已经把能卖的都卖掉了……我就在这里照顾哥哥几天，也不要工资了，只要能让我有个落脚的地方就好。”允安安的声音慢慢弱了下去，语气中也是多几分凄凉。
“……”苏冷念的目光慢慢挪到门上，仿佛是透过了门板看到了门后的允安安，那瘦小的身影仿佛被一阵风吹一下就会倒下一样。
他慢慢收回了目光，靠在床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林姨他记得，小时候对他很好，当时妈妈经常加班，自己就每天上她们家吃饭，而林姨也总是笑呵呵地欢迎自己，但是……
现在对于钱的认知清晰起来，才反应过来她们家其实一直比较贫穷，而允安安的爸爸很早就去世了，只剩下林姨一个人抚养允安安，确实很难。
“进来吧。”苏冷念吐出三个字，就算他现在并不喜欢多一个人的生活，但如果真把允安安赶走的话，罪恶感会让自己疯掉的。
允安安听到苏冷念的话后眼睛亮了一下，然后便打开了门，往里面看去——
苏冷念的房间一直是昏暗的，只有床头柜上的那一盏小台灯照亮床上的一小块地方供他看书，但从模糊的影子可以看出来——这里面很整洁。
苏冷念睁开眼看了一眼门口的人影，客厅的灯没有开，他只能看清一道单薄的影子。
看着在门口踌躇着并没有走进来的允安安，苏冷念淡淡地道：“你自己熟悉一下吧。”说完，他重新拿起被放在一旁的书继续看了起来。
允安安见苏冷念在看书了也不好打扰他，于是就又关上了门，然后借着手机的光亮总算找到了客厅电灯的开关，亮起的一瞬间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她回头看了一眼苏冷念的房间门后便出门去了。苏冷念虽然大脑部分功能区失效，但是也有往好的方面变化的地方，比如听力。
苏冷念之所以喜欢安静，并不是不喜欢说话，只是因为他所听到的世界跟正常所听到的完全不同，当然，知道这一点的除了他只有一个人……
苏冷念听着关门的声音无动于衷，允安安已经十六岁，她想做什么已经不需要告诉别人了。
“若是世界从不温柔，那愿我的温柔可以成为你所期望的世界。”
“若是你的世界光芒暗淡，那愿我的温暖可以成为你黑暗中的篝火。”
“若是你未有希望，那可以……让我抱住吗？”
苏冷念的指尖慢慢划过这三行字，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三行字似乎有种熟悉的感觉……
“被抱住……挺好。”苏冷念翻过这一页，看着已经剩下不到十分之一没有阅读的书，他微微垂了眸，这应该是最后还关于华思桐的记忆了……
“凄凄烛火、袅袅烟，深深冷夜、幽幽光……”苏冷念轻轻地念出了这一句，随即下意识地又接到：“痴痴迷情、薄薄心，浓浓胭脂、淡淡香。”
“诶……我为什么知道？”苏冷念有些发愣地看着手中的书，那一句诗并没有下半句，但为什么自己会知道……不对，为什么自己甚至会下意识地就认定这就是下半句？
“……”苏冷念微微低下了头，眉毛也皱了起来，是很久以前的记忆吗？
苏冷念拿出手机，打开浏览器，把书上的那半句诗输入了进去然后搜索。
记录很多，这句诗就是出自苏冷念手中这本《一梦三千天，一恋三千年》，有后半句的都是网友们自己想出来的，并不是这本书的作者所写的，其中也并没有苏冷念所知的那句。
苏冷念放下手机，有些无力地靠在床头，歪头看着旁边的“书墙”，这么多天他都是这么过来的，从最开始的记忆模糊，到现在的几乎什么都记不住，他已经与这个世界彻底隔断了。
就在他闭眼养神的时候，门外行李箱拖动的声音传了进来，伴随而来的还是允安安哼歌的声音。
“允安安……”苏冷念慢慢坐直了身体，然后从枕头下摸出了一个笔记本和一根笔，翻开笔记本，里面是密密麻麻事件记录和记录的时间，甚至精确到了小时，而最新的一条是——与华思桐彻底断绝关系——2023年9月29日，9:00。
“林姨的侄女允安安借住（已同意）——2023年9月29日，20:00。”写完这一句后他慢慢翻动纸页，这就是他的人生，日复一日的将自己正在经历的一切丰富在笔记本上的人生，每一行字都是他可以再也记不起来的重要的事，而这样的笔记本，他足足有六个……
至于日记那种东西，他早就不写了，因为哪怕只是过一天，他能回想起关于前一天的事情也不超过千分之一，就算是看到日记，他也无法再想起已经遗忘的东西。
在别人努力争取或者享受美好生活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像临终的老人不断回想自己仅剩不多的记忆了，更可悲的是，他从来没有面对自己的目前这种样子的勇气，只做一个与世隔绝的“不存在的人”。
苏冷念面无表情地翻看着自己记录下来的事情，许多即使是曾经一遍一遍在脑海中让自己记住的事情他再次看到也不再记得了……
突然，一行字迹特别显眼的话留住了他的视线，与上下条记录的字迹对比——很显然不是苏冷念自己写的，“思桐……”
苏冷念的手指轻轻落在那一行秀气的小字上，他原本死气沉沉的眼里竟然突然闪烁起了微弱的光。
“二十九号的时候，一起看看月亮吧！”
“冷念，过几天陪我一起看看月亮吧？据说那天的月亮会超级大！”华思桐坐在床边笑嘻嘻地看着他，苏冷念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华思桐，但下一秒，眼前的华思桐消失了，就像从未存在一样。
苏冷念猛地回神，但脸上滑落的温热已经顺着脸颊开始滴落，他顿了一下，然后抬手擦去了脸上的泪痕。
扭头看着被床帘遮得严严实实的窗户，挪动身子想要靠近，但……他再次扭头，看向自己左半边身子的时候，他原本闪着光的眼慢慢变得暗淡。
最终，他慢慢靠回了床头，用右手手臂遮住了眼睛，在黑暗中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