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凌夕
庆功宴当日，天晴正好，早开的桃花好似红云一片，花香倒也怡人。
沉水碧寅时一刻便起了身来，打扮得花枝招展，上好的缎子织成的鞋面上嵌了十几颗宝珠，半根头发丝都未曾马虎分毫。
倒不是沉水碧奢靡，只是如今五国动荡，燕皇帝才攻下晋国，正是国库窘迫的时候，可当着慕国太子的面，再窘迫也要做足了颜面才是。
因此她特意命人连夜做了这锦缎嵌宝的鞋子，连指甲上都不忘嵌上珍珠宝石，妆容娇艳如花，虽是年岁尚小，却已做足了一国帝姬的风范。
耳上的白玉耳坠连着三日也未曾摘下来过，那一丝痛楚同前世的痛相比实在是太微乎其微，沉水碧倒也不曾放在心上。
如今看着镜子，沉水碧盯着那耳坠，却是忽然想到，若是寻常这等不速之客所送来之物她必然会找个太医好生察看察看是否有毒，如今被那人戴在耳上，却只觉好似原该如此似的。
也不知是着了那人什么魔。
沉水碧的目光隔着妆盒看向了藏在深处的那半块假面。
假面上的花纹精巧繁复，断不会是一向擅长机关巧术的大燕国所制。
而细看之下也不难辨认，雕刻这假面的人与制作这耳坠的，必然是同一个人。
虽是疑惑昨夜漏夜偷香乃是凌夕所为，但各国所通皆不同，慕国所擅并非雕刻，因此他虽有是有极大可能，沉水碧也不敢十分笃定。
终归，要去见了人才好。
她看向镜中之人，年岁还尚小，却是眸光楚楚，姿容已有了几分动人。
假以时日，她必然会如前世那般，以容貌成为天下人尽皆知的祸水帝姬。
嘴角挽起微冷的弧度，沉水碧微微侧过头去，道：“教坊司那边都安排妥当了么？”
月朗颔首，道：“一切已都叮嘱好。”
他垂下眼眸，掩盖住眼中的杀意，道：“奴婢安排了人监视，若胆敢有鬼祟的，直接了结，绝不会坏了殿下的计策。”
沉水碧勾唇一笑，道：“做的不错。”
宫中之人一向拜高踩低，总归，是要改一改如这样的风气了。
好不容易收拾好已是一个时辰以后，原以为她出门已够早了，哪知到了大殿，却见慕国太子凌夕已神采奕奕地坐在了客位上。
凌夕虽才十四的年岁，却已有了翩翩之态，握着玉笛的手比玉笛要更莹润三分，嘴角略略挽起的幅度略显轻佻却又不下流，一双眼好似含了半湾春水，含蓄又多情。
也难怪，宫中那些侍女会对他趋之若鹜。
沉水碧眼中闪过淡淡的鄙夷，又极快地消失不见。
她神色如常地坐入皇后身侧属于帝姬的首位中，裙摆便就这样铺了满地。
她不过就这样一坐，却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傲慢张扬，便极为自然地吸引了凌夕的目光。
凌夕侧过头来，亦是以玉笛撑着额角，饶有兴致地望着她。
前世，她所爱的霍遗光假死，沉水碧原打定了终身不再嫁的主意，却还是在扈皇后的算计下得到了一道和亲的圣旨。
不过眼下，前世的账沉水碧还不打算同他算。
毕竟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因此沉水碧对他则是视若无睹，却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
见沉水碧对自己并无甚兴趣，凌夕便也未有什么更多的反应，便就这样收回了目光，撩着衣袖细细打量掌中通透的酒杯。
除去覆灭的晋国，余下五国各有所擅。
而慕国，自然是以音律闻名天下。
梦中后事，她也曾窥探一二，便知后来四国齐攻新晋，便是以慕国新帝，也就是如今的慕国太子凌夕为首。
慕国太子凌夕，年十四，姿容昳丽，轻浮桀骜，心机颇深。
但在众人口中，风流却不下流，只因他留情百处，却又不近女色。
唯有经历过前世的沉水碧知晓他并非不近女色，而是有一个怪癖。
一个能够让她拿捏住他，利用他来拿捏燕兴帝的怪癖。
也正是因此，她才会怀疑，昨夜到访之人极有可能是凌夕。
因此即便方才凌夕的眼睛几乎快要贴到她身上，她亦是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众帝姬宫妃陆续到齐，沉水碧眼波流转，目光率先被仅次于皇后之下的一个妃子所吸引。
后宫佳丽并不多，但燕皇帝眼光颇高，后宫佳丽不多，但各个单拎出来皆是名动天下的大美人。
而其中之冠，自然便是当年那位在晋国名动六国的第一美人，秀玦长公主了。
晋国最擅美颜护发之技，因此古往今来亦有戏称，便是晋国最擅出美人。
当初燕兴帝派使者出使晋国，使者偶然见了秀玦长公主一面，目瞪口呆，当即酥倒在地。
回朝后，更是直抒胸臆，连连称赞秀玦长公主“鸟雀惭羞，世有惊鸿。千秋之貌，祸国之容。指尖生香，发尾如绸。”并在次日一病不起，口中念叨着秀玦长公主的名字，竟如着了魔一般。
燕兴帝见此，便生了求娶之意，却不想秀玦长公主早成婚，夫妻恩爱，膝下更有一子。
而那位公子，自然便是将在未来引起五国之乱的逸光公子。
求娶虽不成，燕兴帝却千方百计地得到了秀玦长公主的画像。
便是因为这画像，让燕兴帝决意要打下晋国，拓展疆土。
而如今，那位凭美貌引起两国之战的秀玦长公主正坐在皇后的下首。
美人已迟暮。
可饶是如此，她依旧肌如玉璧，发如泼墨，一张脸担得起国色天香四个字，即便活生生站在跟前也好似下一刻便会轻飘飘地会回到天上去。
满宫妃嫔再如何绞尽脑汁地争奇斗艳，在她素衣素面的跟前也不过是黯然失色。
也难怪能生出霍遗光那般倾倒众人之人。
果真是个背负祸国之名的大美人。
前世背负同样骂名的沉水碧看到她便不由多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然而见到她便又自然而然地想起霍遗光，手掌便是骤然握紧，却又发觉了凌夕还注意着自己时不着痕迹地放开。
凌夕收回目光。